晚上十點二十分。
外麵的大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棉城這種小地方比不上大都市,每晚都會提前進入休眠的狀態。
安靜,死寂,隻剩下了風聲。
“小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喝這麽多啊,你爸媽呢,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吧?”大排檔的老板看著外麵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十分擔憂。
夏純擺了擺手,臉頰因為酒精泛紅。
去了一趟A市她身上的錢花的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到兩百塊錢,剛剛買了一個小的生日蛋糕,還有一瓶啤酒和一瓶白酒。
最後蛋糕沒吃兩口,酒倒是喝了不少。
老板看著爛醉的小姑娘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實在沒辦法,拿著她的手機給最近一條通話記錄上的聯係人打了過去。
夏純枕著一條胳膊趴在桌子上,她的眼睛愣愣地看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一秒、兩秒、三秒,從綠色變成了紅色。
紅色,夏純想起來了。
她出來的時候急,忘記戴上自己的圍巾。
那條紅圍巾還是初三那年自己中考成績好,不用花錢就如願以償考上了高中,倪紅心裏高興,拖了大半年的時間才織了一條圍巾送給她當做禮物的。
夜裏的溫度比白天更低,可夏純卻像是麻木了一樣什麽都感覺不到。酒精往她的體內送了一顆火種,瘋狂的燃燒了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覺得眼皮很沉,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讓她難受的閉上了眼睛。
倪紅的身影又浮現了出來,她皺著眉,眼角濕潤。
不知道過了多久,冰涼的手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溫度,發僵的手指顫了顫,下意識地去尋找這溫暖的來源,想要奪取更多。
夏純直起身,眼中的紅血絲明顯,大概是哭了太久,再開口的時候連聲音都是沙啞的,“你怎麽來了?”
江湛從天而降一樣坐在她的對麵,他穿著連拉鏈都沒來得及拉好的棉服,頭發被風吹的散亂,把夏純的右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裏,輕輕哈著氣。
“我來接你回家。”他搓了搓小姑娘的手,終於有了回暖的跡象。
“回家嗎?”夏純重複了一邊,眸子中的悲傷幾乎能把人淹沒,她搖搖頭,“江湛,我沒有家,從八年前的車禍開始,我就再也沒有家了。”
江湛的動作一停,心口如同被人用刀剜去了一塊兒,冷風開始往裏灌,疼的厲害,“夏純”,他開口。
“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奶奶在八年前的時候,曾經因為冠心病…”江湛沒來由的害怕,話也說不完整。
看著夏純這個樣子,他的心裏也不舒服,這件事情總歸是要告訴她的。
可他又害怕這件事情說出來之後,夏純會怨恨他,畢竟間接的來說,他們家才是導致所有悲劇的罪魁禍首。
他好不容易才朝她走近的,好不容易。
夏純偏了偏頭,“我知道,你想說我救的那個人,就是奶奶,對吧。”
江湛抬眸,對上她的眼睛,一瞬間的錯愕。
其實這件事情在除夕夜的那天晚上夏純就已經猜到大概了,奶奶雖然神誌不清,但是對那件事情的回憶卻和自己的驚人的吻合。
她想了好久,想通了江湛對自己好的原因。
江湛:“你恨我嗎?”他直白地問了出來。
夏純搖頭,眼淚從眼角滑落,被她倔強地擦掉,“江湛,你沒錯,奶奶更不是錯,錯的人從頭至尾隻有我一個。”她指著自己說。
江湛的視線從旁邊的酒瓶移到了麵前人的臉上,被淚水占據的雙眼,泛紅的鼻尖,唇角殘留的淚漬。他被這破碎的模樣所刺痛。
“算了,不提這個了吧。”夏純開口,把蛋糕推了推,送到了江湛的麵前,“今天是我生日,江湛,我把我十八歲的生日願望送給你好不好?”
“給我?”
“你送過我一個,我還你一個。”
江湛的心像是被攪亂的渾水,停了好久,他從口袋裏摸出了打火機,點燃了蛋糕上的一根蠟燭。
看著跳躍的火苗,他說道,“那我希望,18歲以後的夏純,能永遠快樂。”
黑夜裏,火光描摹著少年的臉頰,那明朗的線條勾勒出了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夏純看著他那雙深似潭水的眼睛,看的入了迷,心裏的某處動了一下,強烈的情感夾雜著酒精讓她失去了理智,驅使著她朝著對麵的人俯過身去。
那是保護她的人,是替她實現願望的人,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她的目光下移,猶豫著向那張薄唇親吻了上去,停留了兩秒鍾,蜻蜓點水般地移開。
甘冽的酒氣在兩個人的鼻息之間肆虐,江湛感到自己的脊背僵了下,寒夜裏一種難以扼製的欲望在不斷攀升。
他抬手撫上了麵前女孩的後脖頸,往前一步,垂眸看著夏純的泛紅的眼圈,迷茫又失控。
江湛的喉結滾動,蹙了眉心,一陣的心疼。
他還是沒有親吻她。
夏純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簡直是瘋了,竟然在想,如果那時候的江湛回應她一個吻,那她一定想要不顧一切地跟他走,走到哪裏都好。
晚上的夜風吹過兩個人的耳畔,夏純淪陷在江湛的眸中,忽的就想起了今天在公交車上循環的歌詞,
“隨采一片月光”
把夜晚都照亮”
“就錯過一整片夕陽”
“你的目光,燃燒四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