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剛好是晚上八點鍾。
江湛白天時候的車沒騎多遠就隨手扔在了路邊,打車回去的。
家裏的臥室裏亮著光,老人的身影倒映在窗戶裏。
江湛聞了聞自己身上的一股子酒味兒,把外套留在了客廳裏,才進去,“奶奶,我回來了。”
張新雲正坐在床邊打盹兒,聽見聲音後清醒,眼皮惺忪地耷拉著,“哦,回來了啊。”
她現在的動作和思維都遲緩的厲害,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剛才隔壁的張大爺過來送了剛蒸好的包子,江青明最愛吃包子,我去給他熱一熱去。”
老太太蹣跚著起身,腿腳上沒什麽力氣,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江湛看的太陽穴疼的厲害,皺了皺眉頭,走過去將張新雲的鞋脫掉,扶回了**,歎息道,“奶奶,我去熱包子,你先睡,等好了我叫你。”
張新雲躺在**,看著麵前的少年人給自己蓋上被子,說道,“哦,那你記得去啊,江青明回來的時間短,吃完還得抓緊走呢。”
“好。”江湛替她掩好被角,臉上的愁容不減。
奶奶的身體已經變得越來越差了,尤其是這段日子,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醫生說她的年紀很大了,身上的各種器官已經開始衰竭,做任何一個手術都要承擔著生命危險。
最好的辦法還是要靜養,多陪陪她,保持好的心情,總是不會錯的。
等到老人安然入睡,江湛才起身關了燈慢慢地退出去。
外麵的夜黑透了,月光半遮半掩地掛著,將柔和的光線灑進了院子裏。地上雨後的積水倒映著樹影,時不時閃著微光。
江湛疲憊地往外吐了口氣,在張新雲經常坐的小馬紮上坐下,冷風一吹,把他緊繃了一整天的勁兒都卸了下來。
這些日子他太累了,奶奶和夏純的事情讓江湛陷入了一種嚴重的精神內耗,不斷地折磨著他。
腦子像是被安裝上了發條一樣運作著,沒有一刻停歇。除了抽煙喝酒這種沒出息的方式,他目前找不到第二個更好的宣泄口。
奶奶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如今這種靠著藥吊命的狀態,已經讓江湛抓狂。大概是以前的時候太過於混蛋,總以為這些事情離自己還有十萬八千裏那麽遠,如今重擔忽然落下,那雙還不夠結實的肩膀被狠狠地壓了下來。
他沒有家人,也沒有人能聽他傾訴所有負麵的情緒。夏純幾乎成了他能堅持下來的唯一動力。
可是現在……
自己來拿家人都照顧不好,還拿什麽來給人家一個好的生活?簡直就是可笑。
江湛雙手交握,頹廢地低垂著腦袋,直到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雙被泥水染髒的白色運動鞋。
鞋麵早就被水淋透,她還穿著裙子,一截白皙的小腿**在外麵。
這麽冷的天,她該凍壞了吧。
如果換做以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後再把她帶進屋子裏麵生火暖手。
可這是以前的時候。
江湛無奈地擰了眉心,他嘖了一聲,直起身,看著麵前的人,“你是狗皮膏藥,甩不掉嗎?”
夏純的外套貼在身上,冷風讓她沒忍住地顫了下。
“江湛,你,你聽我說。”她走近,蹲下,全然不顧自己現在的形象,“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不去跳舞是因為你,但是也不全然是因為你,我爸爸媽媽也是不支持我去的。”
夏純說著,聲音發抖,讓江湛的心也跟著像是滴血一樣的疼。
“你知道的,我走不了的,我走了,家裏就沒人照料了,我走了阿季怎麽辦,我走了,你……”
“夏純,夠了……”
江湛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麵前的人,他抬手扶上了夏純冰涼的手臂,看著她眼中劃過的希望,又狠著心將它擊碎。
“你家裏是怎樣的,跟我沒有絲毫的關係。你現在是在跟我賣慘嗎,你是不是覺得當初陰差陽錯地救過我奶奶,我就該永遠記著你,報答你?”
夏純沒想到他會說這些,傻了眼,連否認都忘了。
“夏純,我玩兒夠了。把你從那幫人的腳底下拽出來,已經算是還清你了吧,別纏著我了,女孩子,一點尊嚴都不要?”
“江湛……”
“還記得酒吧裏的那個女孩嗎,她叫阿嬌,是我現在的女朋友。”江湛一字一句,臉上滿是不耐煩,話語裏沒有一點的溫度。“夏純,你被甩了,聽清楚了吧。”
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夏純不敢相信剛剛的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她卷起袖口,露出來了自己的手腕,“江湛,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你看這條輪回手繩,你還記得它嗎?”
白嫩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紅藍色的細繩,是江湛送給她的,夏純一直戴著,去哪兒都舍不得摘下來。
“這是你在除夕夜那天送給我的禮物你還記得嗎,你說過新的一年要平安順遂的,還有你打槍給我贏回來的小金魚,我給它起名叫神槍手,它現在還……”
看著夏純卑微又急切挽留的樣子,江湛的心口像是被人用利刃剜去了一塊兒,冷風開始往裏麵不停地灌。
他差一點就要忍不住俯身抱住麵前的她,告訴她自己有多麽恨自己的殘忍,自己有多愛多愛她,又有多不想成為她的阻礙。
眼底劃過了一抹冷意,江湛一手握住夏純的手腕,另一隻手扯住繩子的邊緣,用力拉扯。
“不要,江湛你幹什麽,不要!”夏純慌了,拚命往回收著手,可是抵不過麵前人的力氣。
終於,他找準了手繩最細的邊緣,短短一瞬間,繩子斷裂,從手腕上掉落在了泥地上。
夏純怔住,被慣性推坐在了地麵上。
江湛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比月光還要寒涼,“這破繩子,要多少就能買多少,你別傻了。還有那條金魚,本就活不長,我勸你,也少浪費感情。”
他轉身離開,背影決絕。
夏純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看著地上不堪一擊的手繩,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傳來了一陣強烈的刺痛。
是高跟鞋踩在上麵碾壓的感覺,是自尊心碎成一地的感覺。
那個拉她出深淵的人,帶她嚐過甜頭之後,又把她狠狠的扔了回去。
夏純已經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麽從地上站起來的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坐火車回的A市。
隻知道她把手繩就留在了地上,把她和江湛的回憶也都丟在了那裏。
兩個人吵架的時候她沒哭過,分別的時候她沒哭過,甚至就連早晨他丟下自己一個人在酒吧裏手足無措的時候她也沒哭過。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夏純哭了整整一路。她顧不得別人的眼光,豆大的眼淚不值錢地開始往下掉,好似把這輩子的委屈都想了一遍。
因為她知道,這次是真的。
江湛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