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會結束之後已經快到了晚上,國內基地的老師們和工作人員直接把車停在了舞蹈學院的校門口,打算給夏純接風。

這件事情原本前兩天的時候就被提起過了,隻是夏純一向不喜歡熱鬧,也不想過於麻煩別人,所以這才耽擱了兩天。

眼瞅著躲不過也推不掉了,夏純無奈,隻好答應了下來。

一起吃飯的人倒也不多,無非是幾個平日裏經常會有聯係的老師們,還有兩三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學生,想要在飯局上跟著一起學習學習。

酒過三巡,飯桌上難免有人失言,白淑梅的年歲最大,可說話卻也莽撞,“果然還是人家外國回來的香啊,想咱們國內基地已經成立了好幾年,都沒見能出一個像夏純這樣的金鳳凰,瞅瞅人家,一回來就把好幾個老藝術家給比了下去,這勢頭以後可了不得。”

此話出口,在座的幾個老資曆都變得尷尬了起來。

“白老師這話可得慎言。”張雁冰是當初選中夏純帶她出國的人,見形式不對,忙出來打圓場,“夏純是個好苗子,可畢竟以後要學習的東西還多的很,咱們國內的老藝術家個頂個的厲害,就算是後起之秀,也還需要再多多磨練才是。”

夏純聽的心裏顫了下,接收到了張雁冰投遞過來的眼神,連忙端起一杯茶水,起身笑道,“張老師說的是,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東西,以後還要拜托各位前輩多多賜教。”

白淑梅自覺說錯了話,便順著夏純的台階就走了下來,笑眯眯地喝了茶,換了話題,“聽說小夏這回回來是要在國內挑地方再擴展基地的對吧,已經有目標了嗎?”

“有幾個心儀的地方要去考察,畢竟剛回來沒多久,我想這段時間先回家裏看一看。”

“誒,小夏的家鄉是哪兒的來著?”

“棉城的吧。”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白淑梅點點頭,“棉城是個好地方,家鄉嘛,總該回去看看的。”

夏純微笑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終於等到了飯局結束,大家各自散場。後生小輩們拍馬屁似的著急給那幾個喝多了的老資曆們打車,夏純則趁亂開溜,一個人叫了車,回了賓館。

在A市她沒什麽固定的居所,在她決定以後的發展方向和地點,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她還是打算暫時先住在這裏。

雖說晚上夏純主要是以茶水為主,但是免不了會喝上幾口烈酒,偏偏她又是個沾杯就倒的主,一杯下肚,已經讓她有些腳下發軟。

都已經這麽多年了,她的酒量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差。

到了賓館之後關上了門,夏純習慣性地把高跟鞋脫掉,換上了平底的柔軟拖鞋,扶著牆邊走到了衛生間裏。

胃裏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隻是身上燥熱的厲害。

她扶著白瓷磚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墨色的頭發垂順在腰間,白皙的臉頰上化著淡妝,細眉杏目,緋紅暈染著淺淺的唇色。

和幾年前的模樣既像,又不像。

大概是回國之後觸景傷情,也可能是因為今天見到了老熟人,總會讓她不可控製得回憶起某些往事,夏純嗤笑了一聲,鬼使神差地低頭打開了手機的微信界麵。

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著置頂的那個昵稱是[秋冬]的人,一陣陣情緒湧上心頭。

這個她連名字都不敢提起的人,就這麽在她的列表裏安安靜靜地呆了六年的時間。

六年,她像是個不知悔改的賭徒一樣,每天期盼著會不會聊天框裏會出現一條消息。

哪怕無關喜歡和道歉,隻是一個簡單的句號,都可以。

隻可惜賭徒本就沒有贏的勝算,她已經賭出去了自己能給的所有。

夏純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把臉上的妝洗幹淨,重新露出來了那張清純至極的麵容,帶著水珠,眼眶泛紅,整個人支離破碎。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該釋懷了。

已經是時候,她該回家了。

“倪姐,今天的魚可新鮮的很,要不要來一條?”

菜市場裏,倪紅打量著池子裏的活蹦亂跳的鯉魚,擰著眉頭糾結了好久,指著角落裏最大的一條,笑了笑,“就這條吧,幫我處理一下。”

老板娘拎起來魚尾,詫異道,“呀,今天這麽怎麽這麽大方,是要給你們家阿季補身體啊?”

“不是。”倪紅搖搖頭,掩飾著話語裏的興奮,“是我女兒,要回來了。”

“女兒?你家還有個女兒啊?我都來這裏擺攤兩三年了都還沒見過嘞!”

倪紅麵露尷尬,低了頭,“她是大藝術家,工作忙,沒時間回來。”

“哦,藝術家啊,那可了不得。”老板娘表麵順著附和,心裏暗自想著不太好聽的話,沒說出來,隻是把魚遞了過去,“您走好,下次再來。”

倪紅點頭,轉身離開。

天氣逐漸回暖,街邊又到了飄柳絮和楊絮的時候,漫天的白色絨球像是大雪一樣慢悠悠地飄,被風吹著聚攏成一團。

夏純穿著白襯衣和牛仔長裙,拖著一個行李箱沿街走著。

棉城的溫度正是宜人的時候,春風和煦,太陽明媚又不失溫柔。大概是對家鄉的濾鏡,夏純覺得連呼吸都比在紐約的時候要順暢了許多。

這些年棉城的發展也是日新月異,以前許多老舊的街區都被拆遷重造,改成了高樓大廈。

區域也都進行了重新的劃分,因為北臨片兒的發展比較好,所以就將中街也劃分到了裏麵,如今就隻剩下了南風巷和北臨片兒兩個部分。

六年的時間,夏純一次都沒有回來過。如今重新站在這片土地上,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她按照記憶裏的路線往家走,隻是中街被合並,很多的地標建築都被更改,連小區和道路的名字也都變了,讓人有些恍惚。

夏純在分岔路口站定,猶豫了一會兒,走向了不遠處正在樹蔭底下乘涼的老太太,俯身輕聲詢問,“奶奶,請問您知道之前中街的標準院現在該怎麽走嗎?”

“標準院?”老奶奶搖著蒲扇,喃喃自語重複了一遍,而後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睜開眼睛朝著某一個方向指了過去,“喏,那人就是標準院的,你跟著她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