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怔住,腦子裏突然浮現那慘烈的過往。

她第一個孩子意外流產的時候,才兩個月不到。

她在家裏感覺不對,又聯係不上葉仲文,自己開車趕到醫院時,褲子已被鮮血浸透。

她一個人央求醫生保住她的孩子,一個人在醫院哭,一個人做完手術,一個人在病房休養。

葉仲文匆匆來看過她一眼,全程隻有一個傭人陪在她的身邊。

上天似乎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她沉浸在初孕的喜悅中還不到兩周時間。

直到現在,她仍心有餘悸,忘不了自己雙手是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慘狀。

“我在問你話。”方念芝氣不打從一處來。

“婆婆緊張葉家香火,給葉仲文喂藥更有用。我一個人懷不了孩子。”她語氣淡得似在挑釁。

聞言,方念芝臉色更是一沉,嫌棄全寫在臉上。

隱忍著怒氣,方念芝十分嚴厲地說:“仲文是有他的問題,但你的問題更大。你作人妻子,有沒有好好反省過自己?你本來是配不上仲文的。

“仲文選了你,你就該有自知之明,凡事都得自己上心,要比別人更加努力。男人最需要的是妻子的關懷和諒解。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如果本本分分,賢良淑德,仲文怎麽可能把你晾在一邊不理不睬?

“我現在管著葉氏,早晚是要交給仲文的。你什麽忙都幫不上他,就隻有給葉家延續香火這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到,還這麽大的怨氣。”

沈棠安安靜靜地聽完,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口中卻像在嚼破爛抹布。

她用盡所有力氣去對葉仲文好,卑微得像一個奴隸,和破爛抹布沒有區別。

並不是方念芝講的,她因為配不上葉仲文才卑躬屈膝。

而是她從12歲開始,就默默喜歡著他。

她以為愛是付出就會有回報。

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又一次絕望。

以前再惡心她都會咽下去,如今她不想再咽了。

她用紙巾包住青菜吐出來,放在桌上,脊背挺直,一雙沒有波瀾的眼眸看過去。

方念芝習慣了她的溫和,意外幾秒,冷著聲音問:“是仲文昨晚又沒回來嗎?”

“婆婆,我要離婚。”

“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是長輩,出於禮節知會你一聲。”沈棠說完站起身要走。

“沈棠,你這是幹什麽?向我示威嗎?”方念芝覺得不可思議。

沈棠微笑:“具體的,我和葉仲文會處理。婚前協議規定我拿不走葉家一分一毫,贍養費也不必了,你不用擔心。”

方念芝拍案而起:“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離婚這麽大的事,輪得到你知會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眼裏?你把我們葉家當什麽了!”

“我還要出去,你慢慢吃。”沈棠不想再多言。

“沒說清楚,你哪裏都不準去。”

“讓她走。”葉仲文突然出現,空氣也跟著變得凝固。

聽到他聲音,沈棠肩膀收緊,心跳似跳漏了半拍而變得混亂。

她幾不可察地換上一口氣以平複心情,轉身麵對。

葉仲文換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沒有過多裝飾,襯得他的臉幹淨英俊。

他負手而立,周身散發著天生的王者氣,不怒自威。

他那雙棕色眼瞳平靜地看著她,還是那樣居高臨下,隨意主宰著一切。

在那雙眸子裏,永遠不會有歉疚,深邃眼神更似是萬丈深淵,叫人一看便不自覺墜落。

她還在發愣,葉仲文已到了跟前,性感的薄唇輕啟:“她奶奶過世,心情不好。”

方念芝這才瞧見她胳膊上的黑紗,悶悶地不再說話。

“已經讓人過去打點。”葉仲文溫柔地扶住沈棠肩膀,“有我在,什麽都不用擔心。”

沈棠沒說話。

紮一刀,再給顆‘甜棗’,她就該感恩戴德,不哭不鬧。

這遲來的關懷令她忍不住想發笑。

一切等奶奶後事辦完後再說。

她原本想一切從簡,但葉仲文安排了最大的靈堂。

靈堂裏布滿了鮮花,素雅又神聖。

不少人來參加告別式,全是東港有頭有臉的人物。

沒人在乎那棺材裏躺著的是誰,都是衝葉仲文麵子。

中途,葉仲文有事離開。

沈棠獨自站在靈前謝禮。

周曉一進來,就吸引了眾多目光。

有人驚訝她的勇氣,有人驚歎她的美貌。

家屬謝禮後,周曉取下墨鏡,對沈棠說:“節哀。”

“謝謝。”沈棠微笑。

她平時大多時間都在家裏,隻在電話裏被周曉挑釁過,這樣子麵對麵這還是第一次。

周曉有著女性特有的嫵媚,長發披肩外加黑色風衣,踩著高跟鞋女人味十足。再加上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清高的藝術氣質,看人的眼神都是高人一等。

之前周曉自報過家門,是葉仲文的同學,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是彼此初戀。

“昨晚知道這事,本來就想打電話給你。但是我受了點傷,不大方便。仲文怕我有事,一直守著。你千萬不要怪他,他這個人責任心太重,又重感情。再加上是我的事,所以有點小題大做。”周曉說得落落大方,好似和葉仲文之間什麽都沒有。

說完,周曉伸開雙臂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我們多抱一下吧,省得外界又寫花邊新聞。”

周曉身上真香,香味刺鼻得令她想嘔。

奶奶最後一程,她忍了這些年也不差這最後一次。

她伸手輕拍周曉後背,似兩人關係融洽,輕聲回:“花邊新聞看多了早麻木了,無非就是正室小三什麽的。”

“我是仲文最親的人,受點委屈不算什麽。”

“你又能忍又會演,你真不應該當畫家,應該當演員。”

周曉帶著難過的笑容重新看她:“你也不應該當葉太太,看你當得這麽辛苦,同樣身為女人我真的心疼你。”

沈棠笑了笑:“找個位子坐吧。”

周曉優雅坐下,下巴揚著,無視任何關於她的竊竊私語。

就算被人說是葉仲文的小三情婦又怎麽樣,她覺得那反倒是一種榮耀。

畢竟葉仲文這樣的男人,是平凡女人做夢都不敢企及的存在。

半晌,葉仲文重新出現,回到沈棠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儀式完畢,奶奶遺體火化了。

奶奶被推進去的那一刹,沈棠再次哭成淚人。

葉仲文抱著她,讓她在懷裏放肆哭。

一切結束,她獨自坐在休息室,看著茶幾上的骨灰盒,失魂落魄的樣子似泡沫般易碎。

突然有人敲門,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兒。

男孩兒看上去20歲左右,神色難過,過來用手語比劃:師姐,你還好嗎?

“周周?”她意外地愣了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周周在她身邊坐下:師傅得到消息,就讓我代他過來了。他說讓你回草廬住段時間,別一個人撐著。

沈棠笑了笑,未置可否。

見她模樣憔悴,周周摟過她肩膀抱了抱,然後氣憤地比畫:我剛才看那個狐狸精竟然也來了,這種老公不要也罷。隻要你一句話,咱們立馬把葉家給滅了。和我回去吧,師姐,別執著了。

沈棠一臉疼愛地摸摸他頭:“知道了,我心裏有數。”

下秒,周曉推門進來,見他們舉止親密,嫵媚地一笑:“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