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了不要紮堆嗎？你們這一群人是幹什麽去？”趙小河提速追上眾人。
“誒！正好！”走在最後的趙臘根看見他立刻頓步，攔下他後將三百塊錢遞給他，“先給我六十個吧。”
趙臘根是村裏的精準扶貧戶，謝貴寧帶來扶貧資金扶他種了二十萬個坑的蘿卜，今年蘿卜豐收，賣價也還可以，趙臘根有了錢，底氣也足了，現在說話的聲音也比以前洪亮了。
這邊趙臘根話音剛落，前麵的人已轉身圍過來，紛紛將錢遞至趙小河麵前。
“我要五十個！”
“我得買一百個，我家人多啊。”
“太貴了，我就買十個吧。省著點用。”
“我也買十個，少出門就是。”
“你們這是要買什麽？”趙小河一頭霧水地看著大夥，也不敢接錢。
“買口罩啊。”
離趙小河最近的趙臘根彈了彈那三張百元大鈔，一臉心疼地問道：“我說小河啊，能不能讓你老婆便宜點賣啊？”
“蘭蘭賣口罩？！”趙小河大吃一驚。
“是啊，你不知道嗎？！五塊錢一個呢！我蘿卜才六毛錢一斤，得賣十來斤蘿卜才抵你一個口罩啊！”
“蘭蘭賣口罩？什麽時候的事？！”趙小河有些不信，他從家裏出來也不過個把小時，之前並沒聽誰說老婆賣口罩。
“就剛一會兒的事兒。你老婆發了朋友圈呢，你沒看到嗎？”見他不相信，趙臘根的老婆李鮮花接了話。
趙小河聽言立刻掏出手機點開微信，查看老婆的朋友圈。
趙臘根與李鮮花對視一秒後，雙手一拍一攤，故意道：“原來小河村長連這事兒都不知道，看來你家真是辣子蘭當家，指望不上你便宜了，我們去找你家辣子蘭了，聽說囤貨不多，先到先得，我們得趕緊過去買，沒準兒等會兒還會漲價呢。”
李鮮花會意，作勢邁步，一邊接話：“漲價也沒辦法啊，就是十塊錢一個也得買啊，誰叫咱天天要去城裏賣菜呢？聽說菜市場的病毒最多，就村裏下午發的那幾個口罩也不夠咱用兩天，不買不行。”
“都是做生意的婦道人家，你真是連人家辣子蘭一條胳膊都比不上。人家這口罩囤得真是絕頂高明啊，別說撫河鎮，現在就是青嵐縣的藥店都買不到口罩，獨她一家，這又是眼下必須用上的東西，她沒往死裏抬價就算心善了。”
“是哦是哦，”人群中有人附和，“嘖嘖嘖，這回咱趙家洲的錢屎都要給她賺盡了喲。”
“說到底還是小河村長有福氣啊，娶了個這麽會斂財的老婆。”
趙小河此時已從朋友圈證實了老婆在賣口罩，又氣又急，也顧不上向那些反話連篇的村民解釋，將電動車擰到最大速度，匆匆往家裏趕。
遠遠就看見超市門口聚著一群人，已經有不少手裏拿著口罩往回走的人。
趙小河放慢車速後，一腳踮地，一手輕擰電動車調整器，一手將人往超市方向攔：“先把口罩放回去，我退錢給你們。”
“退錢？！”被攔的村民有些詫異，看見趙小河身後那群叫囔著讓陳蘭蘭給他們留點口罩的人，自以為明白了什麽，立刻沉臉開罵，“趙小河！你什麽意思？這口罩賣給誰不是賣？嫌我的錢小嗎？”
“你該不是想漲價吧？！你老婆賣五塊錢一個已經夠心狠了，你不會比她還黑吧？虧你還是當村長的人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趙小河正要解釋，見一個買了口罩的村民騎上電動車就要走，他趕忙急喊著開電動車攔過去，“別走！你的口罩也拿回來！”
被攔的村民聽到前麵的人的話，也誤以為要漲價，頓時破口大罵：“趙小河，你這個河澇！這麽發國難財，不怕撫水河裏的水鬼抓去啊？差不多就算了，別太過分了！”
趙小河急聲解釋：“不是我要發國難財，是這口罩不能賣啊！”
“反正口罩已經在我手上了，錢也給了你老婆，能不能賣我都買了。”那人繞開趙小河，將車速擰到最高，揚長而去。
“誒？別走啊！口罩拿回來！喂！”
趙小河沒能拉住騎電動車的，回頭見剛剛攔的步行的人也加快了速度往村裏奔，而前麵還不斷有買了口罩往村裏走的人，自知這樣攔不是辦法，轉而飛快往超市趕去。
“別賣了！蘭蘭！別賣了！這口罩不能賣！”一邊停電動車，他一邊用最大的嗓門吼著。
停好電動車後，他順手飛快奪了幾個村民手中的口罩，然後往裏擠。
“村長！你這是幹什麽？！這是我們付了錢的啊！”
“我知道！你等一下！等一下！錢還你！”
趙小河一邊大聲應，一邊看了看手中口口罩的數量，擠到陳蘭蘭麵前，將口罩扔進裝口罩的大箱子裏，一邊喝止正在數錢的陳蘭蘭：“口罩不能賣！把錢退還給大夥！我讓你買口罩不是讓你賣的！”
邊說他邊從陳蘭蘭手裏抽了一疊錢。
“幹什麽！”本數錢數得眉開眼笑的陳蘭蘭，眼疾手快地將錢奪了回來，杏眼一瞪，“這口罩怎麽不能賣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你這樣抬高價錢賣口罩是犯罪！你懂不懂法？”
“我怎麽不懂法了？賣三無產品才犯罪！”陳蘭蘭拿出一包口罩，指著上麵的生產日期及廠商，不以為然地衝趙小河挑了挑眉，“看到沒？都是從正規醫藥公司進來的！而且我隻賣五塊錢一個，很憑良心了，你不信問問大夥，他們在外麵買的口罩多少錢一個。”
一個村民見趙小河看向自己，立刻攤了攤手：“今天上午我哥跑遍了青嵐的藥店，都沒買到一個口罩。”
話音剛落，人群中有人接話：“昨天三塊錢一個，我倒是買了二十個，今天就買不到了，網上也買不到。看眼前這形勢，就算加村裏發的那幾個也不夠用，多買幾個防備防備總沒錯。”
“你們別這麽緊張，肺炎疫情還沒到那麽嚴重的地步，先別忙囤口罩。”趙小河將口罩箱子擋在身後，又勸陳蘭蘭，“蘭蘭 ，剛剛誰買了口罩，還錢給人退回去。”
“退錢？！我……”
陳蘭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忿聲打斷：“村長，你們之前一個勁兒地提醒我們要重視肺炎，說外麵肺炎很嚴重，叫我們不要紮堆打麻將，盡量少出門，出門一定要戴口罩；這會兒我們意識到了肺炎的嚴重性，你又叫我們不要緊張，不要囤口罩，說肺炎沒那麽嚴重，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你讓我們聽哪句？”
趙小河還沒接話，又有人出了聲質問：“村長，這口罩你不賣給我們，莫不是又要分給大家？”
趙小河連忙點頭：“這口罩本來就是買來分給大家的。等我們……”
本以為這個說法會讓大夥高興，不想再次被打斷：“下午人均才分得兩個口罩，專家說這樣的口罩四小時換一次，那均發的幾個口罩夠毛線用啊？！”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根本沒必要均發！村裏那麽多不重視肺炎的人，你發給他們他們也不戴，純屬浪費，還不如賣給我們這些願意戴口罩的人呢！五塊錢一個就五塊錢一個，我們又沒說你賣貴了。”
“就是，我們也不差這買口罩的幾塊錢。錢是人賺的，命更要緊！”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趙小河雙手高揚，示意大家安靜，“藥店目前買不到口罩是因為很多都被急調給肺炎嚴重的武漢了，因為我們這邊情況比武漢好。你們別急，國家不可能讓老百姓一直買不到口罩，肯定很快有政策下來。到時候有什麽合法途徑能買到口罩，我第一時間通知大家。當下請大家諒解，我這些口罩真的不能賣！”
“哪個口罩是你的？”陳蘭蘭很不客氣地推了一把趙小河，“這都是我的錢進的口罩好吧？我又沒有強買強賣，都是大夥自願的，怎麽不能賣了？”
邊說她邊從箱子裏撿出一包口罩，準備遞給站在她麵前的村民。
“不能賣！”趙小河劈手搶過，重重地將口罩扔回箱子，瞪著陳蘭蘭聲色俱厲，“說了不能賣，你聽不懂嗎？！這是犯法的！”
“趙小河！”陳蘭蘭將手裏的錢揣進口袋，才叉腰怒視，“你砸我的麻將桌，讓我關棋、牌室，我沒和你鬧是因為我知道肺炎嚴重 ，不能亂來。但現在我賣口罩是在給大夥行方便，你怎麽還不讓我賣？一個超市不能玩牌，也不能賣東西，我還開什麽超市？不如趁早關了，讓你一家人喝撫水河裏的水過日子！”
兩萬個口罩，盡賺四塊多錢一個，加一起就是十來萬塊錢，已經有一萬多進了口袋，她都在後悔沒多定一些，他居然不讓賣，還讓把錢退回去，不是要她的命嗎？
她還不了解他？回頭他準會以原價轉給村委會，沒準他抹掉零頭，她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趙小河哪裏不明白她的小九九？快聲告誡她：“有的錢能賺！有的錢不能賺啊！”
“哼！別唬我！這錢我還賺定了！”
“你！”
勸不動她，趙小河索性來硬的，猛地抓著她胳膊往超市裏拽。
“誒！趙小河！你要幹什麽？！”
“小河？你又犯什麽傻？！”一直沒出聲的趙正金見此情形趕忙上前拉，卻被趙小河推開。
趙小河將陳蘭蘭推進棋、牌室，迅速從外麵反鎖，無視陳蘭蘭的怒罵，給趙文明打了個電話後，轉而快步來到超市門口，耐心地向大家解釋。
不多時，趙文明開著車來了，把村民們叫散後，趙小河把剩下的口罩全部搬上了趙文明的車。
隔著牆都聽到了陳蘭蘭震耳的咒罵聲，趙文明不讓趙小河上車：“你老婆眼睛還沒消又哭上了，你哄哄去，追回口罩的事兒我會搞定。”
“賣了不少呢，你一個人搞不來。等我一下。”趙小河小跑回超市，把超市門打開，不待陳蘭蘭出聲，他轉身跑上了趙文明的車。
“快開車！別管她！先把口罩追回來再說！這種時候這樣賣口罩可不是鬧著玩的！”趙小河急聲催促。
趙文明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看了眼正在叉腰狂咒趙小河的陳蘭蘭，也沒多說什麽，立刻啟動了車子。
就在趙小河與趙文明為追回口罩東奔西走時，他接到了父親驚慌失措的電話：“小河！你快回家！出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