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河忽地一下坐了起來，迅速摸過枕邊的手電筒作防具，借著從窗口透進來的微弱的路燈光穿上了鞋子，卻也顧不上套外套，就往門邊奔去，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每年靠近年關，村裏都會發生一兩起入室行竊的案子。像賣蘿卜、開商店的人家，流動資金多些，一般都會成為行竊對象。

隻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打他家的主意，畢竟他常年在家，當過兵，有幾下硬功夫。

突然發現院子裏的狗沒叫，而聲響是從廚房傳來的，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麽，轉而走到床前摸過手機，見已經四點五十了，想到陳蘭蘭昨天問他幾點起來，他猜到了什麽，穿上衣服，打開門往廚房走去。

此時天還沒亮，路燈映照下的趙家洲格外寧靜。

他往村東卡點瞅了瞅，沒有看到一個人，隻看見一輛小轎車橫攔在卡杠正中間。看不清車型號，不過從顏色來看，他估計是趙文明的車子。

此時外麵寒氣很重，村東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就連南堤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他猜趙文明應該在車裏，趙春榮和趙亮在工棚裏打盹。

推開廚房門，果然看見陳蘭蘭在忙碌。

“起來了？”陳蘭蘭回頭看見他，“去洗漱吧。炒粉馬上好了。”

“不是說了吃麵包嗎？”看出妻子眼中的倦容，趙小河有些心疼。

“你現在不隻晚上熬夜，白天還像隻陀螺似的，一下都沒見停歇，光吃麵包哪裏有營養？”

“昨晚不還給我炒了飯嗎？”

聽到他提炒飯，陳蘭蘭馬上笑著問道：“好吃嗎？”

“不好吃能光盤子嗎？”趙小河邊說往衛生間走。

等他洗漱完，陳蘭蘭已把一盤香噴噴的炒米粉端上了桌，邊上還放了一份熱騰騰的肉餅湯。

“春香嬸那邊會準備早餐，以後你別這麽早起來。歇著去吧。”趙小河從柴房搬來一個凳子放至廚房門口，示意她把早餐放至凳子上，讓她走開，才開始吃，一邊叮囑，“我在疫情守卡期間得盡量避開和你們的接觸。對了，家裏每天都得打開門窗通半小時的風。”

還穿著一身睡衣的陳蘭蘭擺了擺手：“放心，我會注意。”

邊說她邊從口袋掏出了一個口罩戴上，“以後不管在哪裏看到你，我都戴口罩，和你保持兩米開外的距離，行了吧？隻要你在外麵注意防範，進家門前又消了毒，其實也沒那麽恐怖。”

“我是擔心你和爸媽還有孩子……”

“沒事兒，我注意著呢。在超市裏一直戴著口罩和手套。誰想買東西，我都讓他站外麵，告訴我要買什麽，或者直接微信上告訴我要買什麽，我幫他們拿好送到門口。我也不接現金，都是掃碼支付。這樣安全得多吧。小南小北昨天一天都沒有下樓，都在樓上玩。所以你現在不需要為我們擔心，照顧好自己就行。”

陳蘭蘭劈裏啪啦的一番話讓趙小河聽著很舒心，他一邊點頭一點飛快地吃完最後一口早餐，然後認真地向她說了聲謝謝。

“老是說謝，守個卡還守得生分了。真是的。”陳蘭蘭將紙巾盒呈到他麵前，一邊又道，“工作要緊，但也要注意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可是你說的，自己得記住了。”

見趙小河點了頭，她示意他去忙，“碗我會洗，我會消毒通風。”

趙小河真心想再說一句謝謝，又怕老婆說生分，便隻是笑了笑，轉而穿上雨衣，想想又讓陳蘭蘭給了自己裝了點麵包和牛奶，騎上電動車出了門，往村東卡口去。

“誰！”

他停電動車的時候，裹著大衣的趙亮從工棚裏竄了出來，見是他，又鬆了口氣，看了看手機，笑著問他怎麽這麽早。

“昨晚的卡車提前了半小時出發，怕早上又提前，所以趕早過來了。”趙小河把牛奶和麵包遞給趙亮。

趙亮接過，撕開了一個麵包：“其實倒是不餓，就是冷，真的特別冷，靠近天亮還犯困。”

此時趙小河已看清橫在卡杠中間的是趙文明的車，指了指車。

“文明在車裏打盹，春榮在棚子裏打盹。想辦法接個線，搞個取暖器什麽的吧，哪怕能給暖手寶充電也行啊，要不然守後半夜的人還真吃不消。”

趙小河點了頭，他覺得趙亮的話不無道理，因為他此時站在這裏也覺得冷。

“叭——叭——”

聽到卡車的聲響，趙小河和趙亮馬上回頭，趙亮趕緊去拍趙文明的車。

趙文明挪車時，卡車在卡杠前停了下來，趙建國從車窗裏探出了頭，同趙小河打招呼。

這次坐在副駕室的是趙和平，三個包得嚴嚴實實的人從車廂中伸出頭來，隨即又縮回了——他們裝運的時候在中間留了一個矮點的地方，以供他們坐著擋風寒。

見一切都沒問題，趙小河又仔細叮囑了一番，放了行。

一時間路口又安靜了下來。

“你回去再睡一會兒吧，這裏有我們就行。”趙文明伸了個懶腰，又順手一指，“路上一輛車都沒有，村裏也沒一個人走動，估計今天會比昨天更自在。”

“如果大家都不出門，全窩在家裏就好了， 我們就省心多了。”趙小河也巴不得。

此時被冷風一吹，他也沒了瞌睡，又見沒有人走動，便讓他們都去打盹。

趙亮和趙春榮聽言都回了工棚，一人在一個角落縮著。

趙文明卻也睡不著了，學著趙小河的樣子在一邊做運動，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開著玩笑。

天慢慢亮了，村子裏也慢慢地有了響動。

趙小河和趙文明站在南堤路往村子裏看去，見在自家屋裏屋外走動的人多，外麵幾乎沒人走動，隻有幾個戴著口罩往菜地走去的人。

知道那是去拔蘿卜的，趙小河又禁不住為趙建國一行擔心。

“對了，老書記已經安排好了他們幾個進城賣蘿卜的，回村不回家，集中住到我的養豬場裏去。一間豬圈住一個人，正好自動隔離，床鋪都整好了。”

“哦？”這個安排讓趙小河很高興，隨即又笑著問道，“你的養豬場能住人嗎？”

“能啊！年前我修葺過了，還專門洗了又消了毒，準備年後租給人做製衣廠。”

“那不得都住出一身豬屎味兒啊？在裏頭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啊？”

“都兩年沒養豬了，哪來的臭味兒？幹淨著呢。再沒有比這更合適隔離的地方了。”

趙文明說得一本正經，不知怎的，趙小河仍是想笑。

“反正不會比你的狗窩差。”因為之前陳蘭蘭在村大群裏聊過趙小河住“狗窩”的事，趙文明笑著打趣他。

正聊著，趙三福開著他的老年代步車來給他們送早餐了。

趙小河因為已經吃過，沒有再吃，向趙三福問起了菜農的安排。

“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家的蘿卜都賣得差不多了，都隻剩下一些次品，賣不賣都不難過，已經做通了工作。隻有少數蘿卜大戶和十來家才動頭賣的散戶人家，估計隻要市場不關門，他們都得賣下去——其實賣也沒關係，隻要做好隔離防護，現在大家基本都很配合了。村民們見他們不從厚田走，又都會去文明的養豬場隔離，大部分也沒什麽意見了，少數人就不管了。這兩天巡邏宣傳隊的工作做得相當到位，除了這些個菜農，其他村民基本都在家裏呆著，沒誰鬧著出村。但目前有兩個問題需要我們重點注意：一是明天是正月初一，一定要讓村民傳統各家上門的拜年方式改成微信或電話拜年，有很多村民認為隻要不出村、和村裏人接觸沒關係，這是非常錯誤的想法；二是後天初二，我們這邊有初二回娘家拜年的習俗，隻怕還會有少數不知死活的女人會要求帶孩子出村拜年，一定得攔住了；三是初三當集，雖然年祭已取消，但估計有人家初三會有采購的需求，不能讓他們出村，但也不能讓他們的正常生活受到影響，我們得考慮用哪種方式安排集中采購比較方便，畢竟初三才隻是一個開頭，隻怕集中采購的日子還得有一陣。”趙三福一口氣說了很多。

趙小河已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子記錄下了這三條，討論之後，覺得前麵兩點應該沒什麽問題，最難的是第三點，畢竟趙家洲是一個大村，要解決這麽多人的日常需求確實是個大問題。

“不急，我們還有討論的時間。今天先重點把前麵兩點的工作做細致。回頭我在廣播裏再多叫叫……誒？那是建國的車嗎？”

趙小河順著趙三福手指的方向往南橋看去，確定之後，眉間有了疑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太科學啊！”

“不對！蘿卜還在車上呢！”趙文明發現了問題，“難道市場關門了？那這四五萬斤蘿卜怎麽辦？”

正說著，趙建國的卡車迎麵飛速開過來，卻沒在村東口停下，也沒和他們打招呼，而是順著南堤路往南急疾。

“情況不對！文明！開車！趕緊跟過去看看！”趙三福邊說邊往趙文明車邊趕。

“好。”

趙文明飛快上車，趙小河急聲叮囑了句趙亮和趙春榮，隨即也快步上了趙文明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