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是要去厚田?!”
見趙建國的車子也沒從村西口進村,而是直接往北橋開去,半個身子擠在駕駛室與副駕位中間的趙小河十分吃驚。
“難不成快速路封路了?”趙文明一邊開車一邊表示疑問。
“我沒聽說啊!應該不至於吧,那是主道啊!”
“鎮裏已經下了指示,封所北橋,所以進出車輛一律不得通行,從今天起,公交車都停了。”趙三福緊盯著前麵,一邊出聲。
“啊?什麽時候下的指示?”趙小河有些意外。
“就剛剛那會兒。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們說。厚田現在是重災區,聽說已經連夜強製封了兩個村,搞不好還會封鎮。建國他們想從厚田去青嵐是行不通的。”
幾人說話的時候,趙建國的卡車已經在上北橋的路中間停了,駕駛室和副駕駛室的人都飛快下了車。
隨後趕到的趙文明將車靠邊停了,隨即三人下車,才下車就聽到了前麵有爭執聲。
“這裏封路了,走不了,你們回去吧。”說話的人是鎮裏計生辦副主任喬宇飛,他今天當值。
“我們冒著嚴寒熬了一宿才拔出這些蘿卜,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賣不出去吧?我們菜農真的很不容易啊!您就行行好,放我們過去吧。”苦苦乞求的是趙建國。
站在趙建國一邊的趙和平也跟著懇求:“是啊是啊,你們放我們過去,我們一定會格外注意的!保證不給國家不能政府添亂啊。”
“請理解諒解,真的不能放你們過去!這條路已經封了。你們實在要進城,還是從快速路走吧。”喬宇飛勸他們調頭。
“如果快速路能走,我們也不至於來這裏啊!我們……”
“快速路怎麽不能走了?”
趙三福的聲音打斷了趙建國的話,也讓趙建國一下子就變結巴了:“老,老書記,您,您來了。”
“怎麽回事兒?難不成快速路也封了?”趙三福問。
“快速路倒是沒封,但周家路口全堵死了。上不了快速路啊。要不然也不至於折回來啊。定好了貨的老板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催了,這四五萬斤蘿卜再不送過去,就得運回趙家洲啊。”趙建國一臉心急。
“老書記,我們也是沒辦法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車蘿卜倒掉啊。”趙和平訕訕地接話。
他是趙三福安排在賣蘿卜隊伍中的人,本來一有情況就會給趙三福匯報,但這車蘿卜中也有他家的四千斤,快速路不能走,如果讓趙三福或村裏人知道他們要從厚田走,肯定都不會同意,那樣一來蘿卜賣不掉,他家損失會很嚴重,所以在眾人商量著從厚田走時,權衡之下的他沒有向趙三福匯報情況。所以此時看見趙三福心裏有些犯怵。
“周家路口怎麽會堵死呢?出了車禍嗎?”趙文明問。
“那倒不是,聽說是不許湖北來的車子下高速,勸他們返回,湖北來的車子又不肯返回,兩邊僵持著,就導致整個路段全堵死了,根本上不去快速路。”趙建國的話語中滿是無奈,“我們本來想從對麵堤上繞過劉家莊,從鬆林鎮的口子上快速路,哪知道對麵堤上快到劉家莊的路上被人倒了一堆沙子,走不了,隻能折回來,打算冒險從厚田過去,沒想到這邊也不讓走。”
正說著,他的手機響了,掏出來見是顯示是市場老板的電話,趕忙接通:“我們馬上出發,您再等等,再等等。”
一掛電話,他就哭喪著臉看向趙三福,“老書記,人家老板說了,再不送到,他就走了。這可怎麽辦啊?”
趙三福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轉而看向喬宇飛。
喬宇飛搖了搖頭:“對不起,真的不能放行。我負不起這個責。”
趙小河想了想,試著問道:“要麽先把蘿卜拉回去,等周家路口通了,再去青嵐?”
趙建國搖頭:“這個老板是批發市場最大的老板,其他小販都是從他手上調貨的。他今天是急需蘿卜,所以催得這麽緊,說要送去疫區。他說如果我們今天不按時送到,以後就不和我們合作,隻收揚子洲的菜。到時候不止蘿卜,趙家洲別的菜也會受影響,等於斷了趙家洲大半條財路啊。”
趙建國的擔心不無道理。揚子洲是青嵐最大的蔬菜種植基地,比趙家洲的種植麵積大得多,蔬菜品種也非常齊全,不像趙家洲這麽單一,這個老板長年收趙家洲的蘿卜韭菜完全是衝其品質。一旦這個老板開始完全和揚子洲的菜農合作,那趙家洲的蘿卜韭菜就隻能完全靠零售及小批發,根本賣不掉地裏那麽多蔬菜,隻能讓菜爛在地裏了。
“我幫你們問問周家路口通了沒有,我有同事在那邊當值。”喬宇飛邊說邊打電話,很快他就搖著頭掛斷了電話,“那邊都吵起來了,估計不到下午通不了。”
“下午?!”趙建國一拍大腿,“如何等得到下午啊。”
“幫我們想想辦法啊!”卡車上爬下一個人,邊爬邊急聲懇求,“你們不是天天喊當官為民嗎?這滿車的蘿卜一個個可都是我們菜農的心血啊!是我們的血汗錢啊!是我們的命啊!”
聽出是趙臘根的聲音,趙小河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昨天聽說趙臘根要賣一萬斤蘿卜,如果車上真有他一萬斤蘿卜,如果今天的蘿卜賣不了,他就是損失最慘重的。他是村裏的精準扶貧戶,今年種了二十萬個坑的蘿卜,前麵隻賣了一小半,就是為了等漲價,好不容易熬到漲價了,夫妻倆高興得很,沒日沒夜地拔蘿卜,指望這些蘿卜脫貧。要是今天他家的蘿卜賣不出去,後麵隻怕就更難賣,這脫貧就得成未知數了。
“是啊是啊!你看看我們的手,就是因為天寒地凍的晚上拔蘿卜,才凍成這樣的啊。”同趙臘根一起爬下卡車的村民雙手攤出來,一雙貼滿膠帶的手讓人觸目驚心。
趙小河是趙家洲長大的孩子,很清楚每一塊膠帶下麵都是一道皸裂的口子,每一道口子都代表著菜農的艱辛。
“平常市場蘿卜的銷量沒這麽大,今天一連定了三車,估計都是要送去疫區。”趙三福試著同喬宇飛商量,“喬主任,您看看能不能同鎮裏說明一下情況?”
“他們回來我們一定會做好消毒工作!也會隔離他們。”趙小河立刻補充。
“那我試試吧。”喬宇飛顯然也非常同情菜農,隻是給領導打完電話後,他深歎了一口氣,說了個讓眾人絕望的消息,“厚田封鎮了。”
“那我的蘿卜怎麽辦啊?”趙臘根突然就呼天搶地起來,“我一萬斤蘿卜啊!我的兩三萬塊啊!錢影都沒見到,就這樣打了水漂啊!你們不知道這一萬斤蘿卜我們是怎麽拔的啊!我一家老小從白天忙到黑夜,飯都顧不上做,吃的是開水加辣椒醬拌飯,不怕餓不怕累不怕冷,一個一個拔出來的啊!我那六七十歲的老爹老娘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啊!我們容易嗎?”
“臘根叔,您別激動,我們再想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趙臘根一臉痛恨地甩開趙小河的手,“都怪你們!如果不是你們絞盡了腦汁攔我家永波,耽擱了我那麽多時間,我指不定就趕上了上一趟車了!說到底我這兩三萬塊錢都是被你們弄沒的!我看你們今天怎麽給我交待!”
趙文明有些無語:“這怎麽能怨我們呢?再說了,就算沒有永波的事兒,你也未必趕得上上一趟車啊。”
“你怎麽就知道我趕不上?你這是巴不得我的蘿卜賣不出去嗎?看到我撓心撓肺你就這麽開心嗎?你安的是什麽心?”氣沒處出的趙臘根立刻撲向了趙文明。
“臘根!臘根!你別激動啊!文明不是這個意思。”趙和平和趙建國慌忙拉住趙臘根。
“他就是這個意思!”趙臘根再次嚎了起來,“你們一個個都看不得我好!”
“行了,別丟人現眼了!你真是……”
“文明!算了!”趙小河把趙文明往一邊搡,一邊示意趙建國和趙和平勸趙臘根。
然而一心心疼蘿卜錢的趙臘根反而越哭越響,還索性蹲在地上捶著胸口嚎,嚎著嚎著,開始用各種惡毒的話咒罵舉報及阻攔他兒子回村的人——他隻能把責任歸咎到這頭上。
趙三福上前勸了幾句,不想趙臘根完全不聽他的,光顧著哭。趙三福無奈地看向趙小河。
“先通知村裏還在拔蘿卜的村民先停手吧?”到了這種時候,趙小河隻能說這種話。
趙三福歎著氣點頭。
他們都非常明白菜農的辛苦,隻是……此時除了歎氣,他們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好不容易熬到蘿卜漲價,沒想到竟然會送不進城!我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哭喪著臉的趙和平也蹲在路邊痛惜。
“先把車開回村,我們再想辦法吧。”趙三福示意趙建國和趙和平拉趙臘根上車。
“等一下!”喬宇飛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