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什麽時候出去的？”趙小河問聰聰。
“中午吃完飯就出去了。村長叔叔，你們家超市有水彩筆賣嗎？能不能叫我伯伯幫我買一盒？”在趙文明家吃飯時，趙小河見過幾回聰聰，還逗他玩過，所以聰聰對趙小河並不生分。
“可以的。不過你得告訴村長叔叔，這幾天白天你是不是經常一個人在家？”
見聰聰搖了搖頭，趙小河才鬆暗了一口氣，跨上電動車，準備回超市給聰聰拿盒水彩筆。
不過他才擰動電動車鑰匙，聰聰就喊住了他：“村長叔叔，是不是我撒了謊，你就不讓我伯伯幫我買水彩筆了呀？”
說到這裏，聰聰的小臉上帶出了一抹委屈，“可是媽媽不讓我告訴別人她不在家的事兒，更不能告訴伯伯。村長叔叔，我把我媽媽不在家的事兒告訴你，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我伯伯？要是伯伯知道了，媽媽會罵我的。”
“你媽媽白天經常出去？！”趙小河早已再次停了電動車，隔著鐵門輕聲向聰聰打聽。
“你不要告訴我伯伯好不好？”見趙小河點了頭，聰聰才敢繼續出聲，“我媽媽不是去打麻將，是去上班賺錢給我買波力海苔吃。伯伯說小孩子不能多吃波力海苔，不許媽媽給我買，所以媽媽每天才偷偷出去買的。”
趙小河吃驚：“每天都出去了？！”
聰聰再次點頭：“媽媽說現在外麵很多肺炎，很難買到波力海苔，得去很遠的地方買，而且每天隻能買一包。”
此時趙小河已猜出胡美蓮編纂出這樣的謊話騙孩子，八成是出去打麻將了，一時氣得不行，強忍著不發作，繼續套聰聰的話：“你媽媽每天去給你買波力海苔的時候，有沒有來你家邀她呢？”
“沒有。每次都是有人打電話，媽媽說‘來了來了’，才走的。”
“你媽媽有沒有騎電動車出去？”
“沒有，媽媽說坐公交車去。”
趙小河四下看了看，心裏多少有了些數，轉身騎上電動車，一邊叮囑聰聰：“叔叔去給你買水彩筆，你乖乖呆在家裏，不要亂動有危險的東西啊！”
“我知道的，我不會亂動的，媽媽教過我。村長叔叔拜拜。”隔著窗簾，聰聰向趙小河揮手，隨即又高興地拍起了巴掌，“哦哦，馬上就有水彩筆囉，就能畫畫囉。”
看著這麽容易就滿足的小孩，趙小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將電動車騎至沒人的僻靜處，他給趙文明打了電話，把剛剛的事簡單說明。
趙文明是何等敏感，立刻猜出胡美蓮出門的真正原因，瞬間在電話裏爆了粗口。
他以為把弟弟指派當抗疫誌願者、每天忙不停，弟媳婦就會安心在家裏陪孩子，沒想到她居然把孩子一個人關在屋裏！
“她去誰家了？”趙文明咬牙切齒地問。
“我也不知道。我……”正好看見趙有智騎著電動車出來巡邏，趙小河趕忙喊住他，也不掛斷電話，直接問趙有智收繳麻將和牌的事兒。
“每副麻將都收了四個幺雞，”趙有智笑著回答，“繳的牌也裝了兩桶子，又讓群眾各自舉報了一回，大力宣傳了網上娛樂，還再三強調了要是再發現打牌打麻將的，都送他們去村口站崗，都幾管齊下了，都我敢打賭，現在村裏肯定沒人打實戰的麻將和牌。”
“那也未必。”
趙有智很意外，有些不相信地追問：“打牌的還是打麻將的？！誰？！在哪兒玩？”
趙小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轉問道：“你覺得村裏誰的麻將癮牌癮最重？”
“那還能有誰？美蓮和龍豪唄，”趙有智脫口而出，“美蓮是那種打麻將可以當飯的人，不管幾點鍾喊她打麻將她都會上桌。龍豪也一樣，有時賣菜賣晚了，怕趕不上麻將牌，還會讓紅梅幫他先占著位置，他直接把三輪車開到打麻將的地方，一身賣菜的髒衣服都不換，就上桌打麻將，然後讓紅梅給他端飯來。”
“他打麻將紅梅還給他端飯？”
“不端不行啊！用龍豪自己的話來說，一天不打麻將就難受，兩天不打麻將就像病了一樣，要是三天不打麻將啊，那不如讓他去死……”趙有智陡然頓聲，“難不成打麻將的是他們？！難不成他借著當集的機會去鎮上買了新麻將？！”
趙小河也有這種猜測，隨即同趙有智一起往趙龍豪家趕，路上還碰到了匆匆趕來的趙文明。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趙龍豪居然在家！
“你們找我幹嘛？別不是李鮮花又想要我漲價吧？！”趙龍豪端著手機出來問他們，正說著，手機裏傳來一聲“一筒”。
趙龍豪在網上打麻將！
趙小河與趙文明立刻相互看了一眼。
見趙龍豪有些不耐煩，趙小河趕忙笑著尋了個緣由解釋：“不是不是，就是提醒你賣菜的時候格外注意，回來務必要消毒殺毒。”
“知道知道，都講過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聽得起繭了。”
“村長，你要是不放心，就再給我們家一瓶酒精消毒液唄。”正在屋簷下擺弄蘿卜的柳紅梅聽到這話立刻接了句。
“就是就是，”趙龍豪反應過來，馬上附和，你給得多，我這消殺的工作才能做得更好啊。”
“行，我等會兒給你們送過來。”趙小河硬著頭皮應，一邊悄悄觀察趙龍豪的神色。
就在這時，趙龍豪手機響了：“別催別催！馬上回屋！院子裏歪懷信號不好。”
一邊掛電話，他一邊快聲問趙小河，“還有事兒嗎？沒別的事兒我回屋打麻將了！這破歪懷，才到院子裏就沒信號了。”
“去吧去吧，多賺點兒啊！”趙有智笑著應話。
三人很快離開了趙龍豪的家。
“龍豪是真的在網上打麻將。”趙小河也會打麻將，隻是不愛玩，偶爾陳蘭蘭在網上打麻將手氣不好，會讓他幫打兩把換換手氣，所以他對趙龍豪手機打麻將的頁麵很熟悉。
“這樣的非常時期，連龍豪都改成了到網上娛樂，八成美蓮也在網上玩吧，再說了，就算她想實戰麻將，這打麻將得四個人玩，龍豪都不玩了，她上哪去找三個敢頂風作案打麻將的人呢？何況村裏麻將的幺雞都被我拿走了，她拿什麽打麻將呢？村長，你是不是搞錯了？”趙有智越說越覺得趙小河誤會了胡美蓮。
“但她確實不在家。而且聽聰聰的口氣是這幾個下午都不在家。”趙小河心裏也沒有底，但總覺得不對。
“不在家也不一定是去打麻將了啊，也可能……”本來想開句玩笑，突然想到胡美蓮是趙文明的弟媳婦，趙有智立刻訕笑著改口，“也可能嫌呆在家裏悶，偷偷躲到哪個關係好點的小媳婦屋裏嘮嗑去了呢。要麽打個電話問問？文明，你有美蓮電話吧？”
“經常和美蓮一起打麻將的還有家傑和華子吧？”趙文明假裝沒聽明白趙有智本來想說的調侃，沒回應趙有智的話，轉問趙小河。
趙小河點頭：“明天是采購的日子，家成通知了采購隊的三點鍾開會，我剛剛看到家傑在采購群裏說他到了村委會。至於華子的情況我倒是不清楚。”
“他們總不至於打二人麻將吧。”趙有智笑著插話，“那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到網上玩呢。”
“去華子家看看。”趙文明說完騎上電動車，徑直往趙華子家騎去。
趙小河心裏隱約有種不好的預兆，立刻支開趙有智，讓他繼續巡邏，一邊飛快跟上趙文明的車速。
趙華子家的房子是新蓋的，院子還沒圍起來，趙小河和趙文明便直接把電動車騎到了他家大門口，停車喊門。
“誰啊？”屋裏傳來趙華子的老婆小陽懶洋洋的聲音，顯然她在睡覺。
“我，小河。華子呢？”趙小河已想好了找趙華子的理由。
“死了。”
“死了？！”趙小河嚇一大跳，意識到小陽是在賭氣咒趙華子後，他趕忙笑著問道，“華子又賣雞蛋了？”
趙華子夫妻倆是養雞專業戶，在大哥趙華祥的扶持下養了幾千隻雞。因為趙華子喜歡打麻將，有時還打得挺大，趙華祥怕弟弟胡來，便把養雞場的財政大權指派給了弟媳婦小陽。趙華子有時打麻將輸沒了錢，便從家裏偷些雞蛋拿出去賣。所以他賣雞蛋成了村裏人開玩笑的梗。
“他不在家。大概去了養雞場。”小陽披著頭發打開了大門，隨手指了指，“你們要是找他，就去那邊找吧。”
說完又把大門關上了。
“華子去養雞場拿雞食了，看來美蓮還真在哪個小媳婦家裏，你直接給美蓮打電話叫她回家帶聰聰吧。我去村裏開采購會了。”趙小河尋了個借口準備離開。
趙華子的養雞場在村西路以西，那裏是趙家洲最偏僻的地方，平常就鮮有人去，更別說這麽冷的天。
麻將都繳了，平常一起打麻將的四個人，有兩個沒參與，剩下一對孤男寡女，加上小陽又是這副情緒，難免趙小河不往歪處想。
萬一趙華子和胡美蓮真在養雞場裏“打二人麻將”，那真是丟人現眼。
所以這會兒他哪裏還敢提出去養雞場看看的事？
他心裏想什麽趙文明清楚得很，此時趙文明的臉色已變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黑沉的天色，說了句“我去養雞場看看”，便去開電動車鑰匙。
“文明！”
“這事兒我不搞清楚是不會罷休的！”趙文明推開了拉他的趙小河，迅速啟動電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