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黃娟搬到這個小區的第四個月了。
她已經有半年多沒有回家了,家裏人催促她趕快結婚生孩子,把生活給安定下來,因為她的年紀已經不容許她再耽擱了。
黃娟自己又何嚐不想呢?隻是她不願意聽家裏人無休止的嘮叨,四年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現在還有著沉重的陰影,她一直想躲避,所以她一直不停地換著住處、換著工作。
這天晚上,黃娟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懷孕了,到醫院做檢查。她滿足地看著B超顯示器裏麵那個熟睡的嬰兒。忽然,那嬰兒張開了眼睛,衝著她咧嘴一笑,黃娟猛然驚醒——因為她看到,那個孩子的眼睛隻有眼白,沒有瞳仁!
黃娟歎了一口氣,欲哭無淚。她起來衝了個澡,擦幹身子又睡下了,這時卻聽到一陣陣“浜浜”的聲響。起初她以為是水滴聲,就又起身擰緊了噴頭的水閥。但那聲音依舊存在,這下黃娟聽出來了,那根本就不是水滴聲,而是悠長的“浜——浜——”的顫音,似乎是從樓上發出來的,聽起來就像是男孩子小時候玩兒的彈珠,掉落在水泥地上的聲音。
黃娟感覺心裏毛毛的,她就這樣聽著彈珠的聲音熬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晚上,黃娟早早地就睡下了,可是她越想睡著的時候反而越睡不著。等到半夜,樓上的彈珠聲又像昨天一樣“浜——浜——”地響了起來。
早上,黃娟掛著熬紅的眼睛出門去上班,在樓道裏,她碰到了住斜對門的李姐。
李姐就像是混跡娛樂圈的狗仔隊,無孔不入地扒拉著小區內每一個住戶的隱私,及時出現在每一個可能出事的角落,她的八卦能力足以讓專業的八卦團隊都自愧不如。
黃娟原本很討厭這種人的,因為她也害怕被人知道她的過去,害怕別人拿著自己的事情當談資,害怕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但這次,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還是開口問了李姐:
“嗨,李姐早啊!”
“哎,阿娟早。”
“李姐,你知道咱這樓上住的是什麽人嗎?”
“樓上啊?樓上就一戶人家,仨男的合租的,住這兒一年多了。”
黃娟心裏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那他們家裏這兩天是不是有小孩兒在啊。”
“小孩兒?沒有吧,小孩兒幹嘛去仨單身漢家裏啊?”李姐狐疑地看著黃娟。
“你確定——樓上就那一家?沒有別人了?”
“啊。你還信不過李姐我啊?”
黃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心裏更像塞了什麽東西一樣難受。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哦,沒有,我上班去了啊李姐。”黃娟急急忙忙走了。
黃娟對工作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中間還被老板看到,狠狠地訓了一頓。
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彈珠聲”,隨即就彈出了“樓板的彈珠聲”。黃娟仔細看了看,解釋說是一種黴菌在作怪,所以才發出了類似於拋彈珠的聲音,如果真的在樓上扔彈珠,樓下是不可能聽到的。
黃娟舒了一口氣,但晚上回家又聽到那種聲音,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各種念頭在她腦海裏打轉,這時候網上的解釋又根本就不能讓她信服了。
黃娟已經失眠了五天了,今天是第六個晚上,她已經接近崩潰了。這天晚上,她又聽到那“浜——浜——”的彈珠聲的時候,她實在受不了了。黃娟穿了衣服起來,躡手躡腳地爬樓梯上樓,在樓梯口,她果然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蹲在那裏一個人在玩兒彈珠。
“小朋友,你是誰家的呀?這麽晚為什麽不回家還在這裏玩啊?”
“我在下麵好無聊啊。”
黃娟心裏咯噔一下:下麵?什麽下麵?這不是頂樓了嗎?
“你來陪我玩兒好不好?”
小男孩兒抬起頭,一對沒有瞳仁的、慘白的眼睛瞪著黃娟,黃娟驚駭已極,眼淚早已經忍不住流了下來。她用顫抖的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
“你來陪我打彈珠。”
小男孩兒咧開嘴一笑,忽然伸手把自己的眼球挖了出來,遞到黃娟跟前。
“你來陪我打彈珠好不好,媽媽!”
“啊——”
呼嘯而來的救護車把從樓道上滾下來的黃娟拉到了醫院。
幾個月後,黃娟被家人接到了鄉下老家,從此,那裏就多了一個瘋女人,她見到小孩子就張著嘴笑:“來,媽媽抱抱,媽媽陪你打彈珠,打彈珠……”
那件事情發生在四年前,黃娟和男朋友畢業以後同居,生下一個小男孩兒。但當黃娟滿心歡喜的抱起嬰兒時,她的心就碎了,因為她的孩子眼睛裏沒有瞳仁。她很厭惡那孩子,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在她的攛掇下,她男朋友把孩子掐死埋在了醫院的後山上。黃娟出院之後沒多久,她男朋友就跳樓自殺了,她也始終沒有走出這個陰影,所以在她聽到樓上的彈珠聲的時候,就產生出了幻覺,以為自己看到了那個孩子。
你聽,樓上的彈珠聲又響了。
“浜——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