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霜降總歸是來了。

可宮裏不比尋常人家,上一時落了銀霜,下一刻便有太監宮人們打掃幹淨。

所以想要賞霜,便也是一種期望。

蕭明月早就知道,宮裏的一切也都由不得自己。

從她進宮的那一刻起,她知道,梁武帝對姑母的確很寵愛,可是卻也超不過這後宮皇家的規矩。

他對她的愛,雖然真誠,雖然獨一無二,可是卻又有著殘忍的底線。

而蕭明月更是早就清楚,自己要的,不過是與情投意合之人做一對尋常伴侶。

什麽榮華富貴,帝王榮寵,凰袍加身,可不是自己想要的。

那次驚雷劈死了的連理樹,宮人和小太監也都不敢與皇上說,春安又叫人悄悄地從宮外移栽了一棵過來,照樣種在原處,以假亂真,企圖讓皇帝看不出來。

而晨玉連夜進宮

,雖然占卜了一番,也隻對皇帝說:"國運無恙,一切甚好!"

不過陳賢又叫晨玉占卜他和蕭明月之間的緣分,晨玉無奈,也得答應占卜,道:"陛下,自古以來,男女姻緣之事,月圓之夜占卜便是最好的時機!陛下須得稍安勿躁才行!"

陳賢聽了,也隻好暫時穩了穩心神,道:"你快選好良辰吉時,務必要在月圓之夜,占卜出寡人和郡主的姻緣!"

"是,陛下請放心,臣定會竭盡全力!"晨玉道。

雖然嘴上答應著皇帝,可是晨玉心裏清楚,皇帝和郡主的緣分已經要走到盡頭了,而這個盡頭,不是由人力能操控的,此乃是天意!

所以

一來晨玉是想維護著蕭明月,二來,他比誰都清楚,即便是對皇帝說出來實情,也是無濟於事。

與其自討沒趣,不如拖下去,畢竟能拖一陣是一陣。

可是連理樹被雷劈死了的消息,卻不成想被明月樓的小宮女聽了去,又無意中被采薇聽了,采薇知道這連理樹雖然曆代都代表著帝後之情,可是這一朝,代表的絕對不是皇帝和慧妃,而是皇帝和蕭明月。

想來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蕭明月,想著這樣一個不好的預兆,必定是要有不好之事發生。

思來想去,還是暫且閉口不談。

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早早毀了皇帝和蕭明月之間的感情。

因而在伺候蕭明月梳妝打扮的時候,不小心失了神,把一支漿果色的珠花,

摔在了地上,"啪嗒!"一聲。

隨後采薇趕緊自責道:"郡主恕罪,是奴婢手笨了!"

蕭明月倒是壓根兒就沒有怪罪采薇的意思,隻是采薇一向心靈手巧,在蕭明月身邊伺候多年,從未出現過失誤和紕漏,這突然失手摔了珠花,倒是讓蕭明月覺得奇怪。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蕭明月看著采薇疑問道。

采薇聽見蕭明月這般問,就更加慌張了,連忙否認"沒……沒……奴婢沒有心事,隻是這年紀大了,手腳越發粗笨了,還望郡主不要怪罪奴婢!"

蕭明月笑了笑,拉過采薇的手,"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啊?你去歇著吧!這頭飾也插的差不多了,不必太過華麗!"

"那奴婢去為郡主挑選衣服,郡主今日想穿何種顏色的衣裳?!"采薇問。

蕭明月想了想,道:"如今也到了寒月了,應該穿的素淨些,就為我選一件銀灰色的衣裳吧!我一會兒要出去!"

采薇聽了,微微點頭,道:"那奴婢這就去辦!"

蕭明月看著神色略有些慌張的采薇,心中越發覺得詫異,想著采薇從來都沒有這樣不小心過,不可能是如她說的那般,一時失了神。

便問一旁的小宮女,"這兩日,我沒出去走動,可有什麽事發生?!"

小宮女隻是低頭搖了搖頭,

"回郡主的話,並沒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

片刻,采薇拿了一條煙青色的織錦長裙和暖銀色的披風過來,道:"郡主,這條裙子還是老太妃為郡主置辦的呢!奴婢想著這個時候拿出來穿,很合適呢!"

蕭明月看了看,微微點頭道:"那好吧,就穿這一件吧!"

換上了衣裙,蕭明月便說要往勤政殿去,也正巧春安身邊的小太監來報,說"陛下剛下了早朝,正想見郡主呢!叫奴才過來,請郡主過去!"

蕭明月聽了,對小太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陛下,我這就來!"

隨後又問采薇,"昨兒做的桂花糕,還有沒有?!"

采薇道:"郡主,昨兒做了好些呢!奴婢這就去拿!"

"全都帶上好了!"蕭明月對采薇叮囑道。

"是,郡主。"

采薇按照蕭明月的吩咐,把做好的桂花糕整整裝了兩大食盒,隨後帶著同蕭明月一起往勤政殿去。

路上,蕭明月走的很慢,似乎是故意走的很慢。

一旁的采薇感受得到,蕭明月的確是不想往勤政殿去,而又不得不去。

對於蕭明月來說,這一去,怕是要同陳賢將二人多年的感情做了了斷了,

這一去,就不能再回頭了。

這一去,她和他之間的宿命,或許也就要走到盡頭了。

所以,這條路,盡管並不遠的距離,蕭明月隻想走的慢一點、慢一點!

最好讓她永遠都走不到頭才好!

這樣,她就不用再心痛割舍!

不會傷心,也不會讓陳賢傷心!

可是再遠的路,走的再慢,也終究有盡頭。

到了勤政殿門口的時候,蕭明月停住了腳步。

心中想要繼續走進去,可是雙腿卻有些不聽使喚,立在原地。

"若能從此不相見,待到來生兩不厭!陛下……陳大哥……"蕭明月在心裏重複著二人相處的時時刻刻。

有些事,看破容易,可是真的要抉擇的時候,卻很難,而要親自麵對的時候,那便是難上加難了!

世上又哪有幾個女子會忍心與自己的心上人一刀了斷,從此分離?

她與他,無論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終究是意難平。

這些二人心裏都清楚明白。

隻不過一個舍不得放下,一個更加舍不得放下。

世上找不出兩全法。

蕭明月隻得踏著步子往前走,進了勤政殿,雖然她可以自由進出,可是還是讓小太監去通報了。

片刻,春安出來笑臉相迎。

"郡主,快請進,陛下剛剛還念叨您呢!"春安道。

蕭明月帶著采薇進了內室,陳賢也已經下了龍椅,出來相迎。

"月兒,你來了!"陳賢先開了口。

蕭明月微笑點點頭,此時此刻的她心緒複雜。

"陛下,我帶了桂花糕給你!"

隨後采薇便把其中一盒桂花糕遞送給了春安,自己拿著另外一盒,二人一起去禦前擺放了出來。

陳賢看著這許多桂花糕,忍不住微笑著對蕭明月雲道:"怎地你和采薇做了這許多來,寡人怕是幾日也吃不完的!"

"陛下留著慢慢吃,總會吃完的,明月知道禦膳房做的點心不合陛下的胃口,陛下夜裏批閱奏折,也不能沒有夜宵所以特地和采薇多做了些!"蕭明月言道。

陳賢聽了,笑了笑,走到蕭明月跟前,柔聲道:"難為你為寡人著想,不過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寡人也就不擔心沒有可口的點心吃了!"

陳賢的一席話,讓話到嘴邊的蕭明月又不知該如何是好,說?還是……不說?

不說,事情隻會越拖越棘手。

說,這眼下陳賢滿腔熱情,難道自己要一盆涼水澆在他頭上嗎?

二人四目相對,彼此心中都十分緊張。

陳賢同樣害怕蕭明月說出讓自己難過的話出來,縱使他不願意放她離開,卻也不知道又該如何應對。

而是選擇真誠難舍的看著蕭明月,目光中乞求她不要把話說出來,畢竟,能多陪伴自己一日也是好的。

"陛下……你嚐嚐吧!看看味道比從前如何?!"蕭明月言道。

陳賢點了點頭,隨後春安雙手奉上裝桂花糕的白玉盤,

陳賢從上麵拾起了一塊,放在口中咬了一塊,仔細地嚐了嚐。

片刻,點了點頭,笑著稱讚道:"味道一如既往的清香,你和采薇費心了!"

蕭明月淺笑了笑,道:"陛下喜歡就好。"

隨後還想再說些別的,還沒開口,便看見陳賢眉頭緊皺,一隻手撐在腰間,另一隻手搭在額前。

"陛下?!您這是怎麽了?"蕭明月神情緊張的詢問。

"陛下這是不舒服了,奴才去傳喚太醫吧!"春安道。

說完,便趕緊轉身吩咐小太監去太醫署請稚儒過來診治。

蕭明月和春安趕忙扶著陳賢坐在暖塌上,生怕陳賢再有什麽閃失。

"陛下,快坐下!"春安道。

"采薇,快倒一杯水來!"蕭明月對采薇叮囑道。

隨後又讓春安拿一個軟墊過來,給陳賢靠在背後。

"陛下,來,靠在身後,會好些!"

緊接著又喂了陳賢喝了口茶。

押一口茶下去,陳賢仍舊眉頭緊皺,覺得自己腹痛更加難忍。

看著陳賢如此難受,蕭明月趕忙對春安催促道:"春安,快去看看太醫來了沒有!"

"是,郡主,奴才這就去!"春安說完,緊忙快步出了勤政殿,隨後望著太醫署的方向,天氣陰暗,隱約看見小太監帶著稚儒過來了。

忙快步上前高聲道:"哎呦!快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