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克有些猶豫的爬下床,發現床邊還擺著一雙適合自己的拖鞋。他套入鞋子後,沒有立刻開門,而是沿著房間轉了一圈,想要看看迷霧號角是不是遺落在房間的某處——這個東西早已跟他的靈魂綁定在一起,即使丟了,也應該能感應得到,可是在這裏,他竟完全失去了對號角的聯係。這種空洞洞的感覺讓他頗為不適,可意外的是,他居然還感到了一絲隱約的輕鬆。
仿佛一直壓在心頭的某種東西鬆動了。
這時雷斯克看到牆上有一塊奇怪的東西。
它大概有手掌大小,中間是塊透明玻璃,內部卻在發光。更令人驚歎的是,光還是彩色的,並勻稱的分成了好幾個方塊。
這讓他聯想到了一些教會教堂中那種故意拚湊出來的彩色玻璃窗,當陽光透過它們時,就能在地上投射出斑斕的色塊。
雷斯克還發現,這些方塊上麵還鑲嵌著幾個字符,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卻讓他意識到這或許是個按鈕。從某個角度來說,越是講究的人,越會在細小的地方費勁功夫。
他試著拍了拍這塊玻璃。
隻聽到“叮”的一聲輕響,牆上的一個古怪裝置突然動了起來!它張開一排細長的小口,並發出呼呼的低鳴。
雷斯克被嚇了一跳!他快步往後縮了縮,確認那玩意沒有危險後,才再次小心翼翼的靠近。
接著他嗅到了一股涼風。
這東西是個通風裝置?
雷斯克好奇的踮起腳,將手貼近那條小口,果然,幽涼的風不斷湧出,就好像它內部藏了許多冰塊一樣!
有趣的裝置。
不等他多作打量,門外傳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讓他稍微輕鬆的心又立刻提了起來。
雷斯克屏住呼吸,傾聽片刻後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這絕對是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音,而且削的還是帶骨肉塊!
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個血淋淋屠宰室的景象。
和其他信徒交談時他便聽說過,有些邪教徒確實有吃同類的嗜好,難不成因果教也是如此?事實上雷斯克自己也拿不準,這裏到底是神明的懷抱,還是他已落入邪教徒手中。不過那砰砰砰聲越來越讓他不安,因為剁得實在太久了些……除非專業的宰殺場,一般人家根本沒有這麽多肉來剁。
一想到之前他還毫無意識的躺在**,這份不安感便又放大了些許。
雷斯克決定,自己不能一直在這兒等著,還是把主動權稍微掌握在手裏更好——盡管此地處處透露著不尋常,他還是得出去探探情況。
想到這裏,他伸手握住門把手,試著扭了扭。
門沒鎖。
他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外麵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剁肉聲離他不遠,頂多就是隔壁的對麵。雷斯克循著聲音走過去,悄悄往門裏望了一眼。
砰砰砰——
那是一名揮舞著砍刀的女子,她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剁著砧板上的雞塊,其成果慘不忍睹。雞塊不是被彈飛,就是刀切在空處,女子卻毫無覺察,繼續在跟這些肉較勁,仿佛不把它們切碎不會停手一般。
這下把雷斯克整不會了。
他不知道是該偷偷溜走,還是上前糾正她的刀法。
不……還是溜了的好。
雖然這名女子並不是想要把他剁了的邪教屠夫,但看著精神也不大正常,他覺得貿然上去搭話絕不是件好事。
雷斯克又往前挪行了幾步,忽然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說話聲。
這讓他微微一怔。
聲音確實很熟,但對方說的話卻是他完全沒有聽過的語言。不是大陸通用語,也不是海衛語……就算是某個偏僻地區的方言,他也不至於完全聽不明白才對。
如果是其他人,他肯定不聞不問的走開了,可偏偏這個聲音,讓他沒法再繼續向前。雷斯克深吸口氣,輕輕推開聲音源頭處的那張房門。
隨後他看到了一名年輕男子。對方或許比自己稍大,不過絕對沒有超過二十五歲,他手裏拿著一塊小鐵板,像是正在和誰對話一樣。
門開的那一刻,對方也看到了他。
男子先是很快速的說了句短語,不過見他有些發愣後,對方隨即切換成了另一種語言。
這次雷斯克聽懂了。
“你醒來了?”
他下意識的反問道,“……朝先生?”
“對,”對方爽快的回答道,“是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雷斯克心中最迷惑的問題還未問出口,便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哎呀,他也醒了啊,我還以為是誰來了呢。”
也?
他轉過頭去,發現說話人正是剁雞的女子,她手裏依舊握著那把閃爍冷光的砍刀。
看到正麵,雷斯克突然覺得她隱約有點眼熟。
“你是……”
“初次見麵,我叫洛維斯婭。”女子笑道。
……
廚房裏,雷斯克麻利的將洗好的青菜切成段,倒進燉湯的鍋中,接著又拿起刀削切西紅柿來。
“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洛維斯婭躍躍欲試問。
“不必,你看著就好。”他一邊削皮一邊說道,“話說回來,你真的有做過飯嗎?”
盡管他此刻有相當多的疑問,比如這裏是哪兒,灰丘礦場怎麽樣了,邪神是否已經降臨……可朝先生卻讓他待會再說,因為現在對方有相當重要的事情要忙,並且關係著輝煌堡萬千民眾的性命,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會追問下去,不過如今他已沒了號角,精神也好似缺失了一塊,就那麽接受了朝先生的說法。
至於洛維斯婭,他也終於記起了為什麽自己會覺得眼熟——此人就是礦工兄弟會的領頭者之一,在他混入奴工群體觀察高天公司時,也許和她有過一兩次照麵。不過和記憶中病怏怏的形象相比,她現在可謂活力十足。
甚至洛維斯婭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著照顧朝先生的夥食,在他忙碌時給他準備一份午餐!
天知道自己不介入的話,她最後會做出多麽可怕的成品來。
“當然,海琦可沒少吃我做的飯……當然,她更喜歡吃她姐姐做的一些。”
叛亂礦工,深藏於迷霧區,做飯……這幾個詞聯係在一起,雷斯克頓時明白了對方的烹飪水平。他對這些底層海衛人沒有任何厭惡,甚至還有一些天然的親近,不過把他們能下咽的東西當主食給朝先生吃,那還是太對不起後者了。
他最後將雞塊和西紅柿倒入鍋中,蓋上鍋蓋,這道“雜燴雞湯”的基本工序就算完成,接下來便是等待。
不過話說回來,這間小小的廚房還真是神奇啊……它狹窄的隻能勉強容納兩個人,卻有著比任何酒店後廚都不可思議的廚具。比如這口會自動噴火的爐灶,內部散發冷氣的食品儲存櫃,將煙都抽走的小巧風機……它們都不是奇構,卻有著堪比奇構的能力。哪怕是自動送水的龍頭,都比輝煌堡大貴族家中的要精致好用。
“所以……我們到底在哪?”雷斯克望著鍋底蔚藍色的爐火,低聲喃喃道。
“這還用問嗎?”洛維斯婭聳聳肩,“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他告訴過你了?”
“沒有,不過我知道——這兒就是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