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蘇思曼疑惑之際,白衣勝雪的皇甫崇步履輕捷地出現在門口。

“崇哥哥,真是你!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蘇思曼大喜,起身迎上來。

皇甫崇衝她笑了笑,還未答話,一眼瞥見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品茶的淵四娘,俊顏不由一寒,複又將關切的目光投到了蘇思曼身上:“小曼,她有沒有傷害你?”邊說著話目光帶了些敵意地又瞟了淵四娘一眼。

“沒有,我挺好的。你的傷好了麽?”

“嗯,區區小傷,奈何不得我。”皇甫崇撫了撫上次被暗器打中的手臂,示意無礙,同蘇思曼說話的當兒,屋裏的情形已盡數落入他眼底,看到碧璽時,不由愣了愣。

“這是我丫頭碧璽。”蘇思曼向碧璽招招手,介紹道,“碧璽,這位是百藥堂的少主皇甫公子。”

“見過皇甫公子。”碧璽屈膝畢恭畢敬行了個禮。

皇甫崇也少不得客套地說了幾句台麵話。

寒暄一番之後,蘇思曼便問起自己關注之事:“崇哥哥,你可見著高大哥了麽?”

皇甫崇點了點頭,眉頭微微蹙起。

“我聽說他昨日才回來的,小強並未同他一道回雁城,你可知這其中發生了些什麽事?”

“確實如此。小強仍被扣在飛鷹堂。”皇甫崇眉頭蹙得更深,麵上隱隱有些焦灼,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小強怎會被飛鷹堂的人扣留呢?”蘇思曼詫異地睜大了那雙秋水剪瞳。

原來就在高雲慶帶著丁小強離開屏宴城不久,就在返回雁城的途中遭遇一夥來曆不明武藝高強的黑衣人攔截。黑衣人人多勢眾,高雲慶若是孤身一人,無須顧忌小強的話,憑他卓絕的輕功,定能逃脫。可恨就可恨在,他們挾持了小強做人質,高雲慶在營救他的時候落入了對方的圈套,被傷得很重,又被迫服用了疏骨散,空有一身武藝使不出。之後師徒二人都被關入了水牢裏。也不知過了多少日,高雲慶終於被人從水牢裏弄出來,出來時他已經腿軟得連路都走不了,是被人拖著出來的,據說是有重要人物要見他。

皇甫崇說到此處時頓了頓,眉頭緊蹙,麵色青黑,臉現憤然之色。

“那重要人物是誰啊?”蘇思曼迫不及待地問。

“仲曄離。”

這三字,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屋裏其餘三人皆怔住,蘇思曼是吃驚,淵四娘是驚喜,碧璽是好奇。

淵四娘神情激動地站了起來:“他在哪兒?!”語中急切關懷之情不難揣度。

皇甫崇眉頭結得更深,簡直能夾死兩打蚊子,厭惡地扭過頭。也不知他這厭惡是對仲曄離,還是對淵四娘。

“怎麽會是仲曄離呢?”蘇思曼在愕然啞語幾秒之後口隨心動問了第一個疑問。

“這個敗類出現在那種場合,我倒一點也不意外。”皇甫崇冷冷一笑,不屑地甩了甩袖子。

“他到底在哪兒?皇甫崇,別廢話。”淵四娘用驅蛇棍使勁敲了敲地板,通通作響,腳下地板震得十分厲害。

皇甫崇巋然不動,麵色不改,依舊是一臉不屑。

“是啊,我也有點好奇仲曄離在哪裏?”蘇思曼見淵四娘麵色不善,皇甫崇若再不聞不理,兩下裏恐怕又要交上手了。皇甫崇武功雖高,可還不是淵四娘的對手。為了避免出現她所擔心的情況,最好還是幫淵四娘問到仲曄離的下落,隻要淵四娘得知了他的下落,一準會馬上離開此地的。

“怎麽,小曼,你認識他?”皇甫崇顯得無比詫異,俊眉挑得極高。

蘇思曼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訕訕地笑了笑,幹咳了一聲,最後還是老實招認:“認識,他從前還……還幫過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麽回答自然說的都是實情,仲曄離那回將她帶出宮,也算是幫了她一回,雖然最後的結果還是不遂她意。不過看眼下的情況,皇甫崇顯然對仲曄離有很深的成見。想到這兩人竟然是兄弟,蘇思曼內心裏還真有些不能接受,這兩兄弟貌似也差距太大了。老實說,在這種時候承認跟他相識,並表示還承過他的情,顯然多少會有些傷皇甫崇的感情,不過也實在是沒有法子。她想的最多的,還是他不要同淵四娘打起來,以免他吃虧。

皇甫崇拉了拉嘴角,露了個複雜的笑:“他眼下就在潞州。小強還作為人質被他扣押著。”

“確定是在潞州,沒瞎說?”

皇甫崇冷哼一聲,並不作答。

淵四娘微眯著雙眼,銳利的目光如尖刀一般掃過皇甫崇的一張俊顏,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驗證這話真實性的端倪。皇甫崇麵不改色,依舊臉罩寒霜,全無打誑語心虛之態。她收回目光,抓起杯子灌了口茶,嘭地扔了茶盅,灰影閃處,一陣風似的迅速從門口消失了。

碧璽臉現驚錯,目光久久注視著門口收不回來,腳步也不自覺地邁到了門口,一直目送著淵四娘。半晌才回過神,喃喃自語:“好快的身法!”

“這惡婆子對仲曄離那麽著緊做什麽?”皇甫崇滿臉疑惑。

“呃,仲曄離就是她兒子。”

皇甫崇默然不語,眼睛也看著淵四娘消失的方向,他神色複雜,臉色也有些發白,好不容易鬆開的眉頭又蹙結在一起。

屋裏的三人各懷心思,一時悄寂無聲。

過了好一會,蘇思曼終於按捺不住,斟酌了一下語氣,再靠近皇甫崇一點點,小心翼翼問道:“崇哥哥,仲曄離截住高大哥,還將他關起來有何目的?”

皇甫崇看了眼碧璽,沒作聲。

碧璽何其聰明,沒等蘇思曼開口,當即道將手搭在小腹上,麵露痛苦之色:“哎喲,小姐,我出去方便一下。”

“還能有什麽目的,自然是想讓雲慶兄下令讓屬下將飛鷹堂的人放了,再用收繳的三箱貢銀來贖人。”皇甫崇墨黑的眸子隱隱閃動著怒火,嘴角抽了抽。

“他……他同盜金案有關係?”蘇思曼大吃一驚。

皇甫崇背著手在屋裏踱步:“不止是有關係,年前我經過陀城附近時偶然遇見他,當時看他神色可疑舉止鬼祟,我便忍不住跟在他身後。原來他是去勘察地形,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到,卻是發現那裏橫亙著一條奔流不止的大河,河上架著一座竹橋。竹橋中央已經聚集了一幫江湖好漢,其中好幾個都是淩雲幫的高手,因考慮到他們武功也不弱,我始終同他保持著一段距離,隔得有些遠,加上流水的唏嘩聲,他們具體謀劃了些什麽,我當時根本聽不清楚。

“就在這之後的第三日上,就聽說運送貢金貢銀的官兵在陀城附近離奇消失,河上那座橋從一頭斷做了兩截,錢銀也不知所蹤。先前當地的地方官還以為是竹橋承受不住重量,自己斷了,而官兵和金銀可能都墜入了河中。可經過一番打撈之後,一無所獲。此後又發現,竹橋斷裂處有刀砍斧剁的痕跡,才有了官兵遇襲的揣度,再加上後來有住在河下遊的村民不時發現偽裝成百姓,內裏穿著製服的屍體,使得這一推論更具真實性。我原本沒打算在陀城久待,可發生了這事之後,我方才想到這事極有可能就是仲曄離他們那夥人幹的。因我之前根本沒聽說過梁國有歲末納貢的慣例,所以事情發生之後聽人說起時,方才明白了個大概。

“運送貢銀之事據說一向很隱秘,路線也不為外人所知,仲曄離早在幾日前就能準確斷定他們的路線走向,確然是了不得。”皇甫崇唇畔漾著一抹冷笑,最後這句倒像是反諷。

不過蘇思曼卻來了興致,兩眼冒光地插嘴道:“崇哥哥,你肯定不會袖手不理吧?怎麽後來你又到屏宴城來了?還在府衙當了幕仲?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發現他們逃匿到了屏宴城,還同那個黃大人有所勾結?”

皇甫崇停住腳步,讚賞地看著蘇思曼,緊繃的臉舒展了些,眉眼帶笑:“不錯,正是如此。”

“難怪當時你會出手幫我和小強了,我早前就隱隱約約猜到,你肯定知道我和小強都是無辜的替罪羊。如此說來,你在屏宴城也是為了暗查盜金案一事?”

皇甫崇不否認地點了點頭。

“我能不能問一下,這事原本同崇哥哥你沒有半點幹係,你這樣一路追蹤,是純屬行俠仗義還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呃……”皇甫崇沉吟,麵露掙紮之色,半晌才低低回道,“說來慚愧,倒不完全是出自道義,也有些私心。”

“有私心很正常呀,誰沒一星半點私心呢,嗬嗬。崇哥哥快說給我聽聽,是什麽小心思,別不好意思。”蘇思曼笑嘻嘻地扯了扯他衣袖,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全沒個正形。

沒想到皇甫崇一張白皙的臉竟隱隱泛紅,益發彰顯出他唇紅齒白眉清目朗的美男本色。很顯然,他覺得那私心是不便同人說起的,與他一向在人前的氣質形象不符,也不大光彩。

蘇思曼饒有興致地看了他好一會,他都沒說話,她便明白自己問得不合適,忙扯著脖子看向門口,又開始聊旁的話題:“都來這大半日了,高大哥怎麽還不來啊?對了,高大哥是怎麽回來的啊?他現下身子還好麽?”

“腿腳還沒好利索,下肢沒力氣。疏骨散的毒也未解,功力還未恢複。”提到高雲慶,皇甫崇不禁黯然傷神,聲音裏也多了些晦澀,“還能怎麽回來,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出,隻有是被幫眾用飛鷹堂的人質和貢銀贖回的。”

“是了,飛鷹堂的人參與了盜金案,可是,怎麽又會被淩雲幫的人抓了呢?”蘇思曼滿腦子都是疑問。

“那些貢金貢銀是被分成了很多份分開來運的,飛鷹堂的人在轉移貢銀的過程中,冒充了淩雲幫的名號,被淩雲幫的人識破,便抓了這些人,順道也繳收了貢銀。”

“噢——飛鷹堂的人當真無恥……”蘇思曼恍然大悟地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