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看著自己哆嗦的厲害的手,又回頭去看皇甫崇。他似有心電感應一般,也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在他眼裏看到了催促的意味。他那雙潭水一般深不可測的墨色眸子,隱隱閃動著什麽,定定地望著她,不躲不閃,溫柔如水。她微微一怔,也回望著他,有些嗔癡,他們中間隔著刀光劍影喊殺震天,她有點被他這目光迷住。很多從前沒想過的事,電光火石一般從腦際閃過。

皇甫崇餘光一瞥,停留在了門口躺倒在地身上還插著孔雀簪的黑衣人,他嘴角微微動了動,眉梢眼角彎了彎,再看她時,神色間似乎帶了幾許讚色。於是她釋然了,一雙手終於止住了顫抖。如今這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不過是自救而已。

而在他們目光短暫交流這片刻,身後的偷襲者已經蠢蠢欲動,隻是蘇思曼毫無察覺。

“當心!”一個迅疾如雷的旋身,皇甫崇已然劈手奪過了王統領的劍,凝掌聚氣一個推送,劍已筆直地向蘇思曼這邊飛來,準確無誤插入了從背後想偷襲她的賊人胸口,刺了個穿心透。

“快走!”皇甫崇大喝一聲,騰身躍起,腳尖在壁柱上一個借力,朝蘇思曼這邊飛來。隻見他手一揚,數枚銀光襲來,從外頭奔來阻截的人紛紛避閃。蘇思曼瞅見了空當,推了輪椅拔足就走,碧璽緊緊跟隨,總算順利出了後門。

皇甫崇幾個騰躍便已追上他們,他在前開路,碧璽殿後。

剛剛被奪了佩劍的王統領已從震驚中回過了神,接了手下人扔來的劍,指著皇甫崇等人撤離的方向大喝:“抓住他們!追!”

聽得長官號令,原本同兩位長老纏鬥在一起的侍衛不約而同丟個破綻,抽身欲走。掌刀執劍兩位長老卻緊纏不放,因為一旦這幾人也蜂擁上去圍堵,幫主等人要脫困難度就更大了,所以怎麽著也得拖住這幾個人。那些官兵再多都不足為慮,關鍵就是這些黑衣人很難對付。當然,兩位長老此時還不知道外頭的情況,更不曉五嶽教反目、幫派內部出現叛徒之事,原先的那些自己人比黑衣人更難對付。

四人踏出輝月樓,外頭局麵更為慘烈,草地上已血流成河橫屍如山。其餘眾人還在負隅頑抗,個個都殺紅了眼,喊殺聲震天。

高雲慶看到了正與持節長老和披幕長老纏鬥在一起的掌棒長老,掌棒長老在那二人的夾攻下,已漸落下風。就在他看到幫主時微微一分神的當兒,持節長老一記催骨斷便結結實實著落在了他鎖骨處,使他倒退了數步,狂噴了一口鮮血。高雲慶當下麵色煞白,拳頭握得死緊。具體是什麽情況,他已了然於心。早料到幫中出了內奸,卻不想是這兩人。他死死摳著輪椅扶手,目光裏殺意橫生,胸口劇烈地起伏,最後卻隻能變成無可奈何的憤怒。

那兩個叛徒也瞧見了高雲慶,雙眼赤紅,大有撲上前活捉他的意思。掌棒長老見狀,又撲上去拖住兩人,使他們脫不得身。

“怎麽辦?走哪邊?”蘇思曼焦急地看看左邊通向竹林的路,又看向右邊通向回廊的路,有些拿不定主意。

“去竹林。”這三個字從牙縫裏迸出時,伴著他卡白的指節掐出的哢噠聲。

皇甫崇俊眉緊蹙,一揚手,兩枚暗器準確無誤打中兩個叛徒穴道,那二人並未立時倒地,不過動作卻漸漸遲緩,掌棒長老本想當場結果了他們的性命。無奈後頭王統領的追兵來得極快,逼得幾人不得不扔下兩個叛賊逃離。

因竹林山勢有些陡,路又很窄,推著輪椅行路頗多困難。權衡之下隻得棄了輪椅,皇甫崇背著高雲慶步行。碧璽和掌棒長老斷後。

王統領的人緊追不舍,碧璽和掌幫長老一路招架掩護,被死死拖住了。

“竹林裏有密道嗎,高大哥?這麽下去,他們遲早會追上來的。”蘇思曼回頭望了一眼,碧璽嬌小的身影橫阻在道路上,手裏的長鞭如蛇信子一般伸展收縮,掌棒長老手中一杆長棍攪得風聲嗚咽,王統領的人一時奈何不得,隻能看著他們越離越遠。

“嗯。入口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高雲慶沉聲道。

“那碧璽他們怎麽辦啊?”蘇思曼又問。

“別擔心,陳長老也知道密道,隻要他們能脫身,必然能跟我們會合。”

“那就好。崇哥哥,咱們快走吧。”

皇甫崇拔足疾走,蘇思曼也奮力直追,不多時便被累得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出來。皇甫崇卻是麵不改色心不跳,背著一個人疾走,竟如履平地。

蘇思曼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雙手搭在腰上,半俯著身,邊喘氣邊斷斷續續地道:“唉……不行了,我走不動了……你們先走吧,別管我……”

這番連嚇帶累的,體力真是透支得厲害。

“這怎麽行。”皇甫崇停住步子,有些焦灼地看著她。

“歇會吧。”高雲慶出聲道,在皇甫崇背上掙了掙身子。

皇甫崇略一猶疑,還是鬆手將高雲慶放了下來。

“別……別為了我耽擱了時間,我歇會就好了。一會還能跟碧璽他們一道上來。你們先走吧。”蘇思曼抬手抹了抹汗,氣都吐不均勻。

“要走一起走,我決不會撇下你。”皇甫崇神色堅定,大步流星走向她,將她拉起來,柔聲道,“別俯著身子。”

蘇思曼感覺到托著自己手臂的那隻手非常有力,連帶著她腳底好像也生出了一點力氣,她直起身,感激地衝他笑了笑。不知是為了他那句話,還是為了這相濡以沫的扶持,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歇了一小會,蘇思曼雖仍腿腳發軟,因考慮到不能耽擱太久,所以提議繼續趕路,等到了密道就好了。

“高大哥,這裏離密道入口還有多遠?”

“不遠了,看到山頂那棵鬆樹了嗎?就在那裏。”

蘇思曼抬頭看了看那就矗立在不遠處的前方那棵筆直的鬆,覺得有了希望,身上似乎又充滿了力氣。

可等到上了山頂時,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