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滿懷希望,走在皇甫崇前頭。顧不上喘氣,興衝衝登上了山頂,還沒等她站穩,冷不防瞧見鬆樹下站了許多人。其中一個手持大刀正洋洋得意的,卻是不知何時溜出來的淩雲幫副幫主,他身旁站的那些,看服飾,右邊那部分是淩雲幫裏追隨他的狗腿子,左邊那些人則不曉得是什麽來頭,蘇思曼猜測可能是飛鷹堂的人。看來,此人也已叛變。

原來是內外勾結,難怪交出去的供銀又會被搜出來,分明就是栽贓陷害。

最叫蘇思曼驚訝的,是她在這些人中間,看到了仲曄離。

其實按之前了解的那些情況,在此地遇見仲曄離算不上出奇,不過這許久未曾謀麵,突然之間重逢,還是在她狼狽逃跑的情況下重逢,怎叫她不驚。

那些人在看到她的瞬間,刀劍出鞘,寒栗的冷光晃得人眼花,她一個趔趄,腳底打滑,身子一個重心不穩便向後仰跌,從山頂摔下去。皇甫崇飛身而上,右手一個轉圜,提住了高雲慶腰帶,左手發力一帶,迎頭攬住了蘇思曼腰肢,穩穩當當落在山頂上,略一遲疑,鬆開了左手。

而蘇思曼由於慣性使然,往他身邊又趔趄了一步,被他攔手扶住。

“恭候多時了,你們動作也忒慢,我都等得不耐煩了。”仲曄離拍著手裏的折扇,輕佻地挑了挑眉毛。

“你想做什麽?”皇甫崇厲聲喝問。

“放心,我不會對你們怎麽樣,隻要你將姓高的交給我。”仲曄離不緊不慢地道,向這邊踱過來。

他目光散散漫漫地從皇甫崇身上掃到高雲慶身上,在看到蘇思曼時,不由愕然失措。剛剛隻驚鴻一瞥看到一個女子露頭,卻連麵貌還沒看清,她就跌下去了。此時看清是蘇思曼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是人是鬼?”他目光炯炯地盯著蘇思曼,聲音裏一點點的顫抖幾不可聞。

蘇思曼勉強衝他笑了笑,反問道:“你說呢?”

“怎麽可能……”仲曄離喃喃自語。說話間他已經到了蘇思曼身前,不自覺伸手碰了碰她。手裏碰觸到的,確然是軟中帶硬的實體觸感,這下他確信她是個活人了,“有人同我說你已經被火燒死了,沒想到,真沒想到……”

“我的命,大著呢,我不會輕易就死掉的。因為,從前你幫我的,我都還記在心裏,想著哪日好報答你。所以這條命,還不能丟。這一次,你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了我們。”蘇思曼看著他,懇切地求道。其實她知道她說這番話基本屬於白費唇舌。但是考慮到自己這邊能夠對敵的,就隻有皇甫崇。而他一路辛勞,體力消耗甚大,能多留給他一點時間喘息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聽了她這話,仲曄離好笑地眨了眨他那好看的桃花眼,笑嘻嘻地看了她半天,看得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突然正色道:“我為什麽要放走你們?能給我個理由嗎?你又憑什麽求我呢?”

蘇思曼啞然,確實,她跟他原也算不上有什麽深交,她又憑什麽說出剛剛那番話呢,她突然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不過,隻要能多拖一會兒,等碧璽和掌棒長老趕到,便是丟臉也無所謂了。

“對了,你娘怎麽沒來?”蘇思曼岔開了話題。

“什麽?”仲曄離緊皺著眉毛。

“你娘去潞州找你了,你沒碰上她?”

不等仲曄離接話,鬆樹下的馬副幫主按捺不住性子,高聲道:“仲公子,咱們是動手還是不動手了?那丫頭八成是想拖延時間,咱們別中了她的奸計!”

“你閉嘴!”仲曄離倏然轉身,狠力一拍扇子,發出啪地一聲脆響,滿樹的鬆針撲簌簌掉落。

馬副幫主心驚肉跳,立時噤了聲,不自覺地退了退步,背脊已經抵在了鬆樹上。

皇甫崇看著那飄飄直墜的青針,暗暗皺眉。

“你說我娘去了潞州?此話當真?”仲曄離迫不及待地問。

“不錯。這幾個月,她為了找你,尋遍了各處,吃了不少苦頭。沒想到,還是與你錯過了,著實可惜。”蘇思曼搖頭歎道。

仲曄離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眉頭深鎖。

“正好拿了高雲慶,再回去和娘親見麵。”仲曄離突然暴喝,身形一晃,出手如電,左手已扣上了高雲慶肩膀。

皇甫崇一掌橫劈,仲曄離隻得鬆了手,化抓為掌,二人硬碰硬對了一掌。分開時,各自都被震得退開幾步。

馬副幫主見他二人已交上手,自覺時機已到,向身邊幾個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幾人便貓腰想從背後繞過來擒高雲慶。蘇思曼雖注意著皇甫崇和仲曄離二人打鬥,對四周的警惕卻也沒放鬆,立時便注意到了那幾人的蹤跡。她心中不禁著急,向山下張望,依然沒瞧見碧璽和掌棒長老的影子,這可怎麽辦,隻能悄聲對高雲慶道:“高大哥,有人想偷襲咱們。”

“你撿些小石子給我。”高雲慶低聲吩咐。

蘇思曼依言撿了許多小石子遞給他,高雲慶一揚手,數枚石子穿破風聲打中那幾人穴道。蘇思曼一拍腦門,光顧著想自己那幾下子跆拳道根本無法與刀劍對敵,怎麽就忘了就地取材。她飛快俯身,又撿了些碎石鬆脂之類的硬物,山頂上倒是不缺這些。隻可惜她力道不大,加上對穴位的辨認也不是很準,這些就地取材的“暗器”打出去威力遠遠不及高雲慶。而那些爪牙因為有同夥著了道兒,生出了提防。雖一時不敢接近,可心裏都憋著勁兒想使壞呢。

皇甫崇已經拔了劍,劍鋒上還有血滴子。仲曄離揮著一把折扇,瀟灑翩翩。這兩兄弟從地上打到了樹上,又從樹上打到了竹子上,兩人輕功都十分了得。又因為師出同門,許多招數相互間都很熟稔,所以見招拆招越打越快,蘇思曼簡直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隻覺得這情形跟電影《臥虎藏龍》有些像。不過電影裏那些打鬥花架子甚多,不像眼前這真實版本炫目精彩,簡直叫看的人都一個個凝神斂氣,緊張到不敢有半絲鬆懈。皇甫崇已經得了皇甫鉞全部真傳,加上天賦極高,堯雲山莊的武藝在他身上已經精湛到無以複加,而仲曄離雖是半路出家,但是他顯然還學了鳶祭家的功夫以及其他各門各派的獨門絕技,武藝上亦毫不遜色,甚至有些令人難以招架。所以這兩兄弟之間的這場正麵交鋒注定是一場持久戰。

地上的人多數都被這場高手的對決吸引,傻不愣登梗著脖子瞧著。卻也有人例外,譬如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的馬副幫主。此時他悄然拔了刀,卯足了勁兒,飛步奔來,舉刀就砍向高雲慶的腿。刀鋒在距離目標不到兩寸的地方突然被什麽東西大力撞開,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一時間火星迸濺,卻是皇甫崇打來的一枚暗器。

而皇甫崇這一分神,仲曄離撿了個空當,一記“雙龍搶珠”直取皇甫崇雙眼,皇甫崇下意識後退,哪知仲曄離這招卻是個偽招,在皇甫崇後仰的瞬間,他飛起一腳踢向皇甫崇下頜。皇甫崇已知上當,要避閃已是不及,隻得伸臂阻擋。手臂上捱了這一腳之力,被震得發麻,寶劍險些落地。仲曄離出手狠辣,絲毫不等他喘息,當即一掌重重落在皇甫崇肩頭,收手時卻冷不防被皇甫崇從側麵斜刺了一劍,他聽到了肋骨咯著金屬的哢擦聲。仲曄離被滔天怒火燒紅了眼,發出一聲嘶喊,飛起一腳狠力踢中皇甫崇胸口。皇甫崇從竹枝上跌落之時,發出一聲詭異的笑,隨後仲曄離也跟著他跌了下來,因為他死死拽住了他。

地上的馬副幫主一掌將蘇思曼震得倒退了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高雲慶終於被他擒住。仲曄離和皇甫崇跌落下來時,他正指揮著手下裹粽子一樣捆高雲慶。

蘇思曼正揉著肩膀,幸虧姓馬的留著點力氣,沒使全力,不然非震得她骨折不可。

隨著一聲異響和驚呼聲聲,蘇思曼注意到了就跌落在身邊不到半米之地的皇甫崇仲曄離。她顧不上疼痛,飛快爬了起來。

就在仲曄離掙紮著想爬起來的時候,冷不防被蘇思曼一腳踩在了胸口上。蘇思曼正用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這回可以放過我們了吧?”她抖著聲音喝道。

仲曄離咳嗽了一聲,嘴角沁出了些血跡。但他隻翻了個白眼,並不答話。

皇甫崇摁著胸口,掙紮著站起來,用劍指著仲曄離咽喉,對他那幫手下喊話:“不要過來!不然,他就得死!”果然,聽了他這話,那些想奔上來救人的都停住了步子。皇甫崇又對那位馬副幫主道:“狗賊,放了他!不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姓馬的麵露駭然,猶豫了一番,不見動作。

皇甫崇狠力向仲曄離受傷的左肋踢了一腳,痛得他瞳孔一縮,慘叫了一聲,不住地抽氣。等那陣銳痛過去,仲曄離恨聲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統統給我滾!!!姓馬的,再不撒手,我扒了你的皮!!!”

此時碧璽和掌棒長老也趕到了,姓馬的終於識相地撒了手。

幾人挾持著仲曄離,步入了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