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要是釘進身體,鐵定是活不了。

蘇思曼想也沒想,撒手鬆開了布條。

再不鬆手就沒命了!

身子順應著地心引力法則,直直下墜。

屁股摔成四瓣也比被當做晴天娃娃一樣被釘子釘到牆上好啊,蘇思曼不糊塗。

眼看就要落地了,想象中的疼痛卻沒出現。落地前的0.01秒,她落進了一個陌生而結實的懷抱。身後那人攬著她腳尖一個借力,徑直竄過了牆頭。蘇思曼在這一瞬間轉過一個念頭,從三人高的牆頭掉下來,不過須臾一瞬,這人身法好快!她還沒感歎完,腳便已踩到了實處,那人並沒有馬上鬆手,而是扶著她等她站穩了才放開她。

蘇思曼驚魂甫定,扭頭來看,見是個一身玄色衣裳,黑巾將頭臉捂了個結實的青年男子,唯一露在外麵的一雙眼在夜色中湛湛有光,她認得,正是幾番搭救過她的蠡垣。

見蘇思曼認出了自己,蠡垣隻微微點了點頭,低促道:“此地不可久留。”

話未落音便要繼續攜蘇思曼走,蘇思曼趕緊拉了他一把:“牆那頭還有個人,我說過要帶她一起走的。”

此時嘈雜聲越發近了,蠡垣麵色凝重,濃眉一擰,也不多話,直接越牆入內去救鶯紅。

蘇思曼躲在暗處不安地等著,聽著一牆之隔的內院傳來陣陣金屬碰撞聲,顯然兩下裏交上了手,鶯紅的驚叫聲不時傳來,落入她耳中越發刺耳。

蠡垣武藝高強,她是知道的,原以為他能馬上就救人脫身,誰知竟是被纏住了,可想而知對方肯定也有高手。能阻蠡垣,武藝非同一般!

若是蠡垣不能脫身,三個人隻怕都會被擒,想到此處,蘇思曼有些害怕了。

就在蘇思曼心神不寧之時,忽然發現牆角下出現了一個人,那人在明處,蘇思曼在暗處,她一眼就認出這人正是先前就看到的王統領。看到他,蘇思曼瞬間明白蠡垣是被誰纏住了,是的,肯定是他!

姓王的一手持劍,留意地注意著四周動靜,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像隻靈敏的獵犬一樣,搜索起來不急不忙,一寸寸都不放過。此情此景,蘇思曼後背冷汗直流,手心裏全是汗。他正在離她不足五丈遠的地方,一個花壇一個花壇地搜,搜到她隻是時間問題。蘇思曼躲在花壇後,盡力縮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死死咬著嘴唇,不敢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蘇思曼腦子裏飛快轉過了無數念頭,但是心中拿不定主意,隻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那抹黑影朝自己這邊緩緩靠近。每近一分,她便心驚一分。後背怕是都濕透了,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出手暗算?蘇思曼摸摸插在發間的簪子,發抖的手險些連簪頭都拿不住。暗算他簡直是找死!可蠡垣再不回來,她遲早也得被他發現,與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上回在淩雲幫總舵,自己一夥子人同姓王的拚得你死我活,這回若是落到姓王的手裏,鐵定沒好果子吃。

打定了主意,蘇思曼心下一橫,伸手拔下了兩根簪子,隻要打中他,即便不能立時要了他的命,至少也能威懾他一下。

看準了他左右眼,蘇思曼將力道凝於指間,單手劃出一道小弧,奮力射出。發出的刹那,但聞風聲輕嘯,仿佛要刺穿耳膜。

姓王的身手也不差,聽聲辨位,揮劍一擋,兩枚簪子皆被撞飛,直往旁處飛射。經此一著,王統領已確定了偷襲之人的位置,飛身竄來。

蘇思曼隻見眼前銀光一閃,劍尖便直奔麵門而來,好在她沒完全亂了陣腳,急中生智翻身向外一滾,一麵大呼救命。

此時姓王的就著微光已認出她來,霎時變了臉色,眼中殺氣駭人。出招狠而快,招招致命,分明是要置她於死地,饒是蘇思曼躲得利索,臂上也中了幾劍,鮮血直流,痛得她大叫起來。蘇思曼滾地前抓了把泥巴,撒了他一臉,僥幸贏得了一點點時間。趁著他揮袖抵擋的當兒,強忍著痛迅速爬起身想跑。

姓王的毫不在意,因為知道她的身手與自己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遠,懸殊太大,蘇思曼連他一根手指頭都及不上,所以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牆內的人已經被拖住,眼前這煮熟的鴨子,是飛不出他手掌心的,他今日就是要來個殺人滅口,以絕後患。如今他已知了蘇思曼真實身份,哪裏容得她活命,必須除!

簪子已經全部用光了,頭發也披散了下來。原先她隨身攜帶的那把匕首早被妓院的人搜走,如今蘇思曼手無寸鐵,心知今日這一劫怕是逃不了了,自己好巧不巧地被卷入了這些爭鬥中,又知道得太多,姓王的大約心裏也有數,多少能猜到她已經識破了他同仲曄離有勾結,今日若是不殺她滅口,那一定連太陽都能從西邊出來了。

蘇思曼沒有求饒,心裏很清楚即便求饒也沒用,隻能慢慢向後退,姓王的也似乎不急著立馬殺她,而是步步緊逼,一直將她逼得退回了牆角。

蘇思曼背抵著冷硬的牆,已經沒有退路了,那明晃晃的劍就架在脖子上。她認命地閉上眼,微微揚著下頜,緩緩開口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求給個痛快。”

姓王的冷笑,低聲道:“沒想到你倒是不怕死,我還以為你會被嚇得屁滾尿流呢。”

聽他如此說,蘇思曼睜開眼來,也微微一笑:“那可真是讓你失望了。”頓了頓,又道,“我不想稀裏糊塗就死在你劍下,起碼你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吧,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日後索命也好有個對象。”

姓王的冷哼:“王霄玥。”

“那就動手吧,請下手利索點。”蘇思曼眼簾一低,忽然扭頭驚愕道,“少鈞?!”

一聽這個名字,王霄玥立時轉頭來看,同時手中劍瞬間也向蘇思曼頸間深入下去,蘇思曼狠力跺了他一腳,與此同時卯足了勁一拳揮向他轉向一側還未及回轉的脖子。王霄玥身上兩處同時遭襲,尤其是脖子遭重擊,迫得他退了一步,手中的劍失了些準度與狠勁,隻削斷了蘇思曼頸側一片秀發,頸部肌膚被劃破了些,卻未傷及動脈。

王霄玥顯然是萬沒料到千鈞一發之際蘇思曼會使詐,先前看她已然認命,果然是掉以輕心了,結結實實在她手裏栽了一回。王霄玥一手揉著脖子,一手提著劍,眼睛裏簡直要冒出火來,他徹底被激怒了,顧不得脖子上錐心的痛,站在原地,也不追,竟是拿劍當槍使,力道皆盡灌注在手上,奮力向蘇思曼逃離的方向擲去。

那劍好似長了眼一般,直直向蘇思曼後背心飛來。蘇思曼聽得背後風聲赫赫,夾帶風雷之勢,來勢太急,根本沒可能躲避。

今日要喪命於此了……她模糊地轉過這個念頭,渾身的力氣都已潰散,仿佛無形中被抽離了肢體,腿也好像被定住了,再沒半分力氣去逃命。

真的要死了。

她唇畔有絲嘲諷的笑,沒想到,臨死前想到的最後一個名字,竟然是梁少鈞,真他媽諷刺!而這個名字,雖沒能救得她性命,卻也當真紊亂了一下敵方心神。這是否證明了,他是真的有那麽一點不同呢?

突然,一聲尖銳的金屬碰撞聲闖入耳膜,震得蘇思曼耳朵嗡嗡作響。那把本該刺穿蘇思曼背心的劍,被另一件東西撞開了,但那強勁的劍氣還是刺破了蘇思曼後背心的皮肉,令她在強大的慣性下直直向前撲倒。

有人飛快將蘇思曼拉了起來,攬著她腰身一路疾奔,轉瞬間就遠離了繪春樓。

最後傳入蘇思曼耳中的是王霄玥的咆哮聲:“叛徒!——”

因為救她走的黑衣人,將她穴道點了,致使她陷入了黑暗無邊的沉睡,沒有半分感覺。

也不知在黑夜中呆了多久,等蘇思曼悠悠醒轉時,睜開眼發現自己是臉朝下躺在**的。這個姿勢令她躺得很不舒服,脖子都麻了。

剛剛試圖翻個身,鑽心的痛就從好幾個地方傳來。她隻得放棄了翻身的打算。

“醒了?”一個如冷水一樣舒緩的聲音灌入耳裏。

蘇思曼一怔,緩緩轉過臉,抬起眼眸,一個熟悉的身影落入瞳孔中。

梁少鈞,隻有他說話時聲音總是這個調調,不看人她都知道的。

她扯了扯嘴角,本想勾出個笑容來,竟是強笑不出。

“你受傷了,別亂動。”他道,立在床前沒動。

不知為何,她心裏堵得慌。蘇思曼扭頭將臉埋在錦繡羅緞軟枕間,一陣淚意襲上來,盡數染潤在細軟的枕巾上。也不知是扭頭時牽動了頸間的傷口,太痛楚,還是別的什麽。

既能遇見蠡垣,這回又見到他,應該不算意外。她早該想到的。

她不知道這次見到他,自己是什麽心情,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是不想見到他的。她也想不明白,他曾經那麽狠地傷過她,怎麽還有臉見她,還那麽坦然。他本該心虛的,不是麽?為何心中亂七八糟的,反倒是自己?她討厭極了自己見到他那一刻,第一時間做出的未加掩飾的反應。

很久,她一直趴著沒動,而他,也沒有說話,房間裏安靜得叫人窒息。

她知道他沒走,平白地,她被他堵得喘不過氣來。

“你走吧,不用管我。”最後她捱不過這尷尬,打破了寂靜。

“等你傷好些,就跟我回宮。”他道,口氣雖一如既往地平淡,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