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蘇思曼就知道“被戲弄的滋味”為何了。

再度醒來時直接就是在羅衾鴛鴦帳中,蘇思曼隻覺鼻子有些堵,不太習慣空氣裏的味道——脂粉味太濃了,沒法子。

還未及打量身處環境,就聽一個尖尖細細的聲音驚喜道:“可算是醒了。”大有鬆了一口氣的意思。

蘇思曼循聲一望,隻見是個濃妝豔抹身著紅衣的年輕女子,正微笑著看著自己。蘇思曼一看她那裝扮,又飛快掃了眼房間布置,心中已明白了幾分。屋裏除了眼前這個女人,便沒旁的人了,碧璽沒在。這個發現叫蘇思曼多少有些心慌,自己被弄進了這種地方,碧璽被弄去了哪裏?

她被送進了繪春樓,聽這名字就知道是搞什麽玩意的了吧。

可恨的是,公孫牧竟然叫人將她打暈了扔在麻袋裏,徑直丟進妓院的。

蘇思曼翻身坐起,一手緊緊攥著被麵,指節有些發白,公孫牧這個混賬,竟然將她送到這煙花之地來,意欲令她淪為男人的玩物。他自己奈何不得她,就叫其他的男人來淩辱她。好,很好,夠狠,夠卑劣!思及此,蘇思曼眼中也閃過一絲狠色。

那女子並不知蘇思曼心中在想什麽,見她醒了,便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

“多謝姊姊。”喝完水,蘇思曼開口道。

“不用謝。”紅衣女子笑道。

蘇思曼見她態度溫和,性子似乎不壞,便有意無意同她寒暄,打聽了些情況,得知公孫牧叫老鴇子多多“關顧”自己這一消息時,不覺心下冷笑。

經過一席交談,蘇思曼已經知道了紅衣女子名鶯紅,原是被夫家休了的棄婦,結果回娘家後卻遭了嗜賭如命的繼母暗算,被賣進了窯子裏,可憐她父兄至今還被蒙在鼓裏。鶯紅邊說邊擦淚,臉上的胭脂都衝散了。蘇思曼正待要安慰她幾句,忽聽房門哐當一聲響,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濃妝豔抹的老鴇子打著團扇出現在門口,她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壯實的鬼奴。

蘇思曼站起身,盈盈一拜:“見過媽媽。”

老鴇子見她識趣,便也皮笑肉不笑道:“醒了就好。琴棋書畫可都會麽?”

“不會。”蘇思曼澀然答。

老鴇子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她,對她的容貌很是滿意,但聽得她琴棋書畫皆不會,心中不禁又有些失望,隻恩威並施地道:“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學習,要每日每夜地學,到時候我會親自考你。不許砸了我們繪春樓的招牌,懂嗎?!”

蘇思曼趕緊道:“是,一定好好學,請媽媽放心。”

送走了老鴇,蘇思曼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有一個月的時間學習,這就足夠了,一定能想到辦法逃出去。

可事實證明蘇思曼想得太天真了,她以為所謂的一個月的學習時間裏,她是不用接客的,結果第二日就被老鴇子趕鴨子上架,被趕出來陪客喝酒,客人看上了她,指名叫她陪著過夜。蘇思曼自是抵死也不肯,結果被幾個龜奴拖下去狠狠一頓折磨,被拖回房間時簡直半死不活了,身上全是鞭痕,縱橫交錯,簡直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挨打的時候,蘇思曼一度覺得自己要送命於此了,但是她就是不鬆口,打死也不肯接客。老鴇子見她性子烈,隻按著公孫牧的吩咐,準備慢慢磨她的性子。

因那些龜奴看得緊,蘇思曼又傷重,根本找不到機會逃跑,什麽叫插翅難飛,她算是體會到了。更可惡的是這些人趁她毫無反抗之力,強行取血,令她身子虛得躺在**都覺滿眼金星,天地旋轉。

也不知是誰放出的謠言,說用她的血做藥引能醫治百病。一時間城裏的豪門大戶競相采買她的血,後來她身子實在虛得很,每日能放的血有限,那些吸人血的東西竟然暗地裏擺場子競價。

蘇思曼這回是徹底淪為了別人口中之食,她不用接客,卻能為妓院帶來滾滾財源。每日裏都有人來取血,她心裏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分明是比之前在皇宮時處境更慘,如今是徹底淪為了別人的藥引子。旁人賣血至少錢還是自己的,唯有她,除了那放出來的血是自己的,什麽都不是自己的。

老鴇將她當做搖錢樹,奇貨可居的寶貝,為長遠做打算,天天吩咐龜奴給她灌大補湯,蘇思曼隻咬緊了牙關,死活不肯吃東西。勉強灌了些東西進去,全又被她吐了出來。此時的蘇思曼似乎已經不抱逃跑的念頭,分明是絕望得想尋死。這可急壞了老鴇子,令郎中給她醫治,命鶯紅好好看顧。

待身上傷勢漸漸好了,蘇思曼也開始正常進食,老鴇子見她性烈如火,一時也不敢逼得太急,就怕她又絕食尋死,缺了她的財路。

眼瞅著蘇思曼日漸恢複,臉色也潤澤起來,老鴇子也寬心了不少。

養病這段時日,倒是沒人來割肉取血,蘇思曼雖微微有些納悶,但更多的是慶幸。要是一直這麽下去,自己再怎麽想養精蓄銳都白搭,非被折騰得半絲力氣也沒有不可。所以她沒多想,隻告誡自己,要抓緊時間。

這日蘇思曼叫鶯紅向老鴇子透了個氣,意思是這段時間吃了那許多苦頭,她終於想通了,願意接客。老鴇子得了這消息,當真是喜出望外。當天傍晚就吩咐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接客。

蘇思曼在陪客的時候借口去方便,實則去找鶯紅,兩人早已商定好今夜逃跑,蘇思曼叫她收集的那些藥物製的毒藥還在她那裏,她得去把簪子淬上毒液,力求做到一擊及斃,不然絕難逃脫。

出來時卻冷不防遠遠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蘇思曼一怔,隨即認出那人就是在雁城帶領官軍和夜之魅幾乎將淩雲幫滅了門的王統領。而他身旁同他笑談的人,竟然是仲曄離和公孫牧!蘇思曼還道是自己眼花,一揉眼的功夫,那幾人已是消失不見。

在這種鬼地方遇見這些人,蘇思曼心下駭然,當下也不敢追去,隻悄悄去找了鶯紅,又給她打了預防針,叫她好好配合,不然兩個人都逃不掉,被抓回來不會有好下場。鶯紅何嚐不知這些,隻連連點頭,叫她放心。

將淬了毒汁的釵簪重又插入發間,蘇思曼怕出來久了引人生疑,便也不敢再逗留,叮囑鶯紅小心,重新返回。

夜裏回房時,蘇思曼將門關緊,那嫖客還未及反應,就被她滅了口。蘇思曼又溜出房間去找鶯紅,鶯紅正被房裏那嫖客纏著不得脫身,衣服被扒的七零八亂,隻剩了肚兜兒,立在門口的蘇思曼看不下去,拔下一根釵子夾於食指與中指間,奮力一擲,不偏不倚正中頸窩。那鮮血徑直流到了鶯紅脖頸間,驚得她尖叫起來,蘇思曼一見要壞事,衝上去一把捂住了她嘴。鶯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那聲尖叫可能要壞事,抖索著手推開嫖客,正要去整理衣服,蘇思曼將散落在地的罩袍往她身上一裹,將她從**拉了起來,低聲道:“逃!”

鶯紅也顧不得恐懼,胡亂蹬了鞋子就跟著蘇思曼向外跑。

此時妓院裏吹拉彈唱還正熱乎,鶯紅剛剛發出的那聲尖叫似乎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被絲竹聲蓋過了,蘇思曼心中其實也有點慌,她謀劃了這麽久,吃了那麽多苦頭,這次要還不能脫身,那怕是永無翻身之日了,所以她一早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今夜是她獨自一人逃跑,無疑勝算很大,這鶯紅隻是個普通女子,沒她那份膽色。可是這些日若沒她配合,她也不可能得到今日的機會,叫她撇下她獨自逃跑,她卻是做不到的。但是多了這個累贅,蘇思曼還真沒百分之百的把握逃走。

兩人偷偷來到之前就選定的隱蔽處,蘇思曼從懷裏掏出縫好的長形布帶,開始往下放。

鶯紅看著幽暗模糊的樓下,隻覺高得嚇人,腿已是有些發軟。

幸得這妓院為避免姑娘逃跑,後頭是一堵三人高的高牆,這邊看得也略鬆懈些,雖三不五時就有龜奴巡查,好在蘇思曼已經摸清了他們的時間規律。隻不過那牆距離蘇思曼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有好幾丈遠,隻能多費些功夫,先下樓,再爬牆出去。

蘇思曼將布條的一頭在護欄上打了個結,邊低聲對鶯紅道:“別怕,你先下去,等會我再下來,你到了下麵別出聲。就在暗處等著我。”說著蘇思曼就將布條遞給鶯紅,又鼓勵地看了看她。

鶯紅得了鼓勵,終於鼓足了勇氣接了那布條,兩手攥緊了,開始往下爬,到懸空的地方時,她險些又要叫出來,幸得蘇思曼提前用布條纏了一圈,堵著了她的嘴。待鶯紅下去後,蘇思曼拿出剪刀,將布條剪開了一段,估摸著能夠支撐到她下去,留了一截沒剪開,因為等下爬牆還要用,下去後要一撕即爛,好重複利用。

未曾想,蘇思曼攀著布條正不上不下,就聽到紛雜的腳步聲靠過來,隱約夾著人聲,“快去看看,別叫他跑了!”竟是被發覺了行蹤!

蘇思曼心下大駭,不及多想,也顧不得手心裏火燒似的疼痛,飛快從三樓滑下來。腳著地的同時,伸手使力一拽,將布條扯下。地上那頭鶯紅已經綁了手臂粗細的竹筒,蘇思曼將係了竹筒的這頭往牆頭一擲,發出了砰的一聲。那邊腳步聲愈發近了,鶯紅腿已經完全軟了,蘇思曼叫她先過去,她直流著淚搖頭,叫蘇思曼快走。

這樣的時刻,急得蘇思曼直跺腳,低聲對鶯紅道:“那我先出去,再來救你!快躲起來!”

她試了試布條的穩定性,那頭竹筒已經勾住簷角,十分牢固。蘇思曼不敢再耽擱,奮力向牆頭攀去。

眼看著就要到頭了,突然背後一陣強勁的冷風襲來,她一回頭,一把刀正朝著自己直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