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時,身旁已經沒人了。

春蟬伺候她起來,顧爾冬坐在鏡子前有些恍惚。

“王爺走之前說了,早朝回來,他陪您出去逛逛。”春蟬幾近討好,上前拿著梳子替她疏通長發。

瞧著鏡子中的女子,顧爾冬微微蹙眉,“回想起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醫館了,今日順道去看看吧。”

昨天夜裏又一次夢到顧秦墨撕下那張麵皮,留下的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春蟬愣住,微微嗯了一聲,隨後才反應過來,顧爾冬這意思是不打算等王爺了。

想起林嬤嬤對她囑咐的話,春蟬匆匆點頭,“那咱們安排一輛普通的馬車。”

街上很熱鬧,太陽也很大,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挑起簾子,陽光便灑進來,顧爾冬瞧外頭人來人往,卻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

“大夫,求求你們救救我娘。”

顧爾冬的馬車還沒走到,就聽著前頭傳來淒慘又稚嫩的哭喊聲。

“已經說過了,你們得先交錢,我們這兒大夫才會給看,不然就給我滾到一邊去,真當我們這裏是白看病的呀!”跑堂甩著白袖子,一臉不耐煩的揮手,像驅趕垃圾一樣,把跪在地上的孩子轟到一邊去。

這孩子身旁有一塊板,上頭躺著一個婦人。

“我求求您了,我也可以賣身還錢,我娘這病之前大夫看過,說是能醫治好的,隻是我們手上沒有那麽多的錢而已,求求你了!”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瞧上去也有些瘦弱,但此刻跪在地上,卻是格外的堅定,不住的磕頭。

周圍不少人看熱鬧,但一直也沒人伸出援手。醫館坐堂的大夫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掌櫃的卻皺著眉起身出門,衝著孩子大喊道:“你娘這個病雖然能治,但是你知道要治多久嗎?你又知道需要的那些藥草有多珍貴嗎?別在這裏妨礙我們做生意。”

說完之後,還忍不住朝著孩子旁邊啐了一口唾沫。

馬車緩緩駛到醫館前,春蟬率先撩開簾子跳下去,隨後扶著顧爾冬下來。

“把人抬進去。”顧爾冬側頭輕聲囑咐。

她這一次出來沒帶多少人,春蟬擼起袖子就打算上手,卻被跑堂的攔住。

跑堂的看上去很是麵生,打量顧爾冬以及馬車的眼神極度輕蔑。

坐馬車普普通通,丫鬟也是五大三粗。

貼身的丫鬟竟然來幹粗活兒,一看就是落魄人家。

“你們要是想要給她治病,那可得先把錢付了。”如此狗眼看人低的言論一發出來,顧爾冬都忍不住側目。

之前這個醫館所有的人都是她調過來挑選的,可對此人,她絲毫沒有印象。

“好一個狗眼看人低的跑堂小二,本公子還真從未見過如此沒有良心的醫館。”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顧爾冬身後傳來。

單聽聲音還挺年輕的,顧爾冬扭過腦袋,忽然眼神恍惚。

祁醉翻身下馬,看著地上一躺一跪的母子,冷哼出聲,“小孩兒這裏也不是隻有這一家能夠給你娘看病,既然能夠醫治的好,那就送去其他醫館不就行了,我看其他醫館沒這麽黑心的。”

小孩子跪在地上,一雙眼睛卻看上去很是明亮,衝著祁醉搖搖頭,感激道,“多謝您提醒,但是我娘這病恐怕還真的,隻有他們家能夠幫救。”

說到這裏,這孩子又低垂下了腦袋。

孩子娘躺在旁邊又是欣慰,又覺得心酸,伸手拉住孩子,一邊流淚一邊道,“娘這個病治不好了,孩子,咱們不治了,帶我回去吧。”

原以為又來了一個挑刺的,卻沒想到這孩子竟然幫他把話說了,跑堂小二此時恨不得揚起腦袋,好好的嘲笑他們一番。

“你一個跑堂的有什麽好驕傲的,滾一邊去,不過就是錢而已,本少爺幫他們出了。”祁醉一腳踹開跑堂小二朝裏麵走。

顧爾冬看到這樣的場景,忍不住微微調起後眉,跟隨祁醉的步伐進了醫館。

一袋碎銀子丟到掌櫃麵前,掌櫃的憨笑著將其收入抽屜裏。

“既然銀子都給了,那自然安排他娘住進去去。”掌櫃衝著祁醉點頭哈腰,臉上的肥肉都把眼睛擠成了眯眯眼,隨後他衝著旁邊挨了一腳還在揉屁股的店小二喊道,“把咱們這醫館最好的大夫叫去,替他娘醫治”

就在這個時候,孩子忽然站起來衝著掌櫃搖頭道,“我之前碰到的老爺爺說,必須得要你們家大小姐親自替我娘看。”

此話一出,掌櫃的臉色頓時就變冷了,但是讓他現在把銀子還回去,是斷然不可能的。

“誰跟你說的?我們醫館藝術最好的是坐堂大夫,不是大小姐,再說了,我們大小姐已經嫁到王府去了,你們這些平頭百姓,竟然還妄想見我們家大小姐?”掌櫃毫不猶豫的冷嘲熱諷。

顧爾冬剛才前腳進來就正好聽到這些話,臉色頓時也跟著變了。

“掌櫃的,睜大你狗眼好好看看!”春蟬一聲暴喝,怒氣直衝。

原來還一直沒明白王妃在外行醫怎麽忽然之間就開始有人傳各種不好聽的話,現在看來,根源就在顧府手底下的這批人身上。

她這一聲怒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掌櫃的一抬頭正好就看見顧爾冬正板著一張臉站在原地。

“大……大小姐?”顧爾冬原本以為醫館可能是從根子爛透了,原先挑選的人也被踢了下來,可是這見麵了才知道,掌櫃的竟然沒變。

果然是人心易變。

“徐掌櫃,我待你不薄。”顧爾冬踱步走向掌櫃,從抽屜裏拿出了原本祁醉丟過來的一袋碎銀子,放回祁醉麵前,“管教不力是我的錯,這位少爺,把東西收回去吧。”

在麵對祁醉溫聲細雨之時,她身後的掌櫃和跑堂腿都已經軟了,不住地打顫。

周圍人看熱鬧看了個夠,但是來這裏的基本上都是重病在身的,自然知曉得罪誰也不敢得罪醫館,不論是顧爾冬還是這掌櫃,她們都沒膽子笑。

“哈哈哈哈哈……”率先張口的是祁醉。

掌櫃的惱怒,抬頭正好就看見祁醉臉上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