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目前的局勢就是如此了。”

“司馬家不足為懼,隻要太後應允,臣就能為您先驅。”

王祥認真的說起了自己的謀劃。

王祥如今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搶先盧毓一步,將中正製改革的事情拋出來。

這也不能算是搶,這本來就是他最先提出來的。

既然盧毓不敢站出來,那就讓自己來動手吧。

王祥的想法也很簡單,由自己去聯係廟堂裏的大臣,將太後的想法隱晦的告訴他們,先讓他們同意,然後,再由太後出麵,直接下達詔令。

太後親自下詔,群臣集體同意。

那大將軍能怎麽辦呢?

聖明的陛下當初說了那麽多的好想法,王祥根本就不擔心群臣會不同意,他隻要將那些想法稍微泄露出一些來,群臣就得瘋狂。

什麽司馬家,滾一邊去。

你們能給的,太後也能給,你們不能給的,太後還是能給,那還要你們何用?

隻要群臣齊心,再由太後出麵,司馬師就是再強,也得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若是這件事能影響到他的身體健康,那就再好不過了,司馬師一旦死了,司馬昭還能是群臣的對手嗎?

郭太後聽著王祥的話,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當初郭立郭芝也曾談論過局勢,在他們的眼裏,司馬家是不可戰勝的強敵,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自家根本無法跟他們叫囂,隻能低頭認錯。

可王祥卻將他們家批判的一文不值,在王祥的嘴裏,司馬家仿佛明日就要滅亡了。

郭太後都被這反差弄得有些懵。

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我下達這樣的詔令,司馬師會對我動手嗎?”

王祥都驚了。

怎麽感覺這個婦人比自家的小孫子都要好忽悠呢??

“太後,您……您下達這樣的詔令,整個廟堂的賢臣肯定是拚了命的護著您,司馬師若是敢對您下手,那群臣怎麽會饒了他呢?”

王祥無奈的說道:“司馬師並沒有您所想的那麽可怕。”

“他也有擔心的事情,也有害怕的對手,別的不說,群臣若是聯手,那司馬師就隻能低頭,完全無法反抗,他又不是武皇帝!”

郭太後很是驚訝,怎麽自家人過去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呢?

他們可都是談師色變。

“若是如此,那我願意聽從……”

“太後!!臣何德何能!”

“您才是天下共主,天下哪有君主聽從大臣的道理?臣等聽從您的詔令才是對的。”

“您要做什麽,臣等都當全力以赴!”

“請您勿要再說這樣的話。”

這麽多年來,郭太後頭次感受到了被人當成首領的感覺,她的內心忽然變得有些不同了,王祥卻再次說道:“請太後下令吧!”

郭太後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都有些顫抖。

“既如此,王公……王愛卿,請您現在就去聯絡群臣,讓他們知道這件事,等您聯係好了,我會……會親自下令……來宣布這政令。”

“唯!!!”

王祥再次行了大禮,這才告別了太後。

郭太後從來都不是一個享受權力的人,可是在此刻,她的臉色通紅,初次嗅到了權力味道的她,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

在接下來的幾天內,郭太後有了很大的變化,她不再躲在昭陽殿內,帶著宮女在皇宮內轉悠了起來。

麵對這情況,皇宮內的甲士和將領們都嚇呆了,紛紛行禮拜見。

這位跟傀儡皇帝可不同,她是可以下詔直接砍他們腦袋的。

郭太後也發現了他們對自己的忌憚。

這讓她更是開心。

……

“將軍,留步!”

當郭立,郭芝,郭建幾個人走到了昭陽殿前的時候,郭老公忽然將他們攔了下來。

郭立一愣,看著麵前的同族閹人,眼裏滿是厭惡。

在他看來,郭老公乃是郭家的恥辱。

他是郭家曾遭受懲罰的象征,他不死,郭家身上就永遠有受刑者的印記。

“你做什麽?!”

郭立也完全不隱藏自己的厭惡,直接冷聲質問道。

郭老公臉色一沉,問道:“將軍何以來此?”

“郭選!你莫不是瘋了?!我自是來找太後!給我讓開!!”

郭老公平靜的說道:“昭陽殿,不可亂闖,哪怕是宣德將軍也一樣,可要我進去稟告?”

“你個閹犬……”

郭立破口大罵,一把抓住郭老公的脖頸,那一刻,周圍的侍衛們忽然放下了手裏的長矛,看向了郭立,不知為何,郭立忽覺得心驚,猛地鬆開了手。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懼怕後,臉色再次通紅,怨恨的盯著麵前的郭老公。

郭芝上前,和氣的說道:“我們前來拜訪太後,請您進去稟告。”

郭老公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殿內。

“她是瘋了嗎?!這是做什麽?居然敢讓我們等著?”

郭立暴怒,郭芝卻沒有多說什麽。

過了片刻,郭老公走了出來,示意他們進去。

郭立一把推開了他,闖進了殿內。

“太後這是要做……”

郭立剛開了口,就說不下去了。

他驚愕的看著坐在上位的太後,他認識太後很多年,卻從未見過太後這般模樣。

隻見太後精心化了妝,穿著最盛大的衣裳,整個人氣質大變,不再像從前那般怯弱,仰著頭,風采非凡,身邊滿是宮女,兩旁站著內侍,猶如真正的太後……不對,她本來就是太後。

郭太後看了郭立一眼,眼裏還是有些慌亂,強作鎮定的問道:“宣德將軍何以前來?”

郭立沉默了片刻,方才冷笑著問道:“若是無事,都不能前來拜見太後了嗎?”

“自然是可以的,坐吧。”

三人走在了一旁,看著變化巨大的太後,三人都有些懵,郭立再次開口說道:“太後,這些時日裏為何不召見我們呢?”

郭立等人很清楚太後的性格,每次吵了架,他們隻要不理會太後,太後就會派人來求情,主動低頭認錯。

因此,在這次爭吵之後,郭立等人依舊是等著太後主動認錯。

郭立都已經想好了如何去訓斥她。

可是,連著等了許久,太後都沒來,郭立等人頓時忍不住了,這才前來拜見。

“我又無事,為何要召見呢?”

太後反問道。

郭立當即就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來,大聲的說道:“太後勿要忘了!您就是貴為太後,我也是您的長輩!是看著你長大的,怎麽敢對我無禮……”

郭太後聽到他的訓斥,差點就顯了原型,有些慌亂。

可郭立隨即就說道:“您最好還是遠離曹髦那豎子!按著原先的謀劃,勿要得罪大將軍,否則,我們就再也不會前來這昭陽殿!!”

郭太後聽到這番話,頓時就不慌了。

她冷笑了起來,“好啊,既然宣德將軍不願意前來,那我也不挽留了,送客!”

“你!!大膽!!若非宗族,你安能坐在這裏?!”

郭立訓斥道。

郭太後勃然大怒,“若非我,你們還都是囚犯!我乃一國太後,怎麽敢這般訓斥我?來人啊!送他們出去!!”

郭立還來不及說什麽,周圍的內侍直接就上來了。

郭立又驚又怒,大聲咆哮著,卻愣是被內侍直接擠出了昭陽殿。

當他們三人被擠出去的時候,郭太後頓時鬆懈,癱坐了地上,她的眼眶裏滿是淚水,可嘴角卻是帶著笑容,她擦著眼淚,忽然發出了笑聲,那笑聲是無比的痛快。

當郭家三人被趕出去的時候,郭芝和郭建都沒反應過來。

隻有郭立,依舊是破口大罵。

“都怪那豎子!都是那豎子!!”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太後被那豎子所蠱惑,居然敢這般對我們?”

“若非宗族,她還能這般張狂嗎?!”

郭芝長歎了一聲,無奈的說道:“兄長……太後已經不是當初的太後了,您勿要再謾罵了。”

“為何不可?她還敢殺了我不成?若是沒有我們……”

“父親!”

郭建忍不住說道:“當初我們因為過錯被抓起來,是因為太後才得到赦免的,包括我們的官爵,也是太後給的,您不該當眾謾……”

“啪~~”

郭立舉手就是一耳光。

“豎子!!不學無術的東西!!你知道什麽?!”

“若是你兄長還在,我們郭家會變成這樣嗎?”

“都是你害死了你的兄長!”

“我早就知道你嫉妒你的兄長!我不知道你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這都怪你!這都是因為你的過錯!”

“為何死的不是你呢?!”

郭建茫然的看著郭立,郭芝一把拉住了郭立,“兄長,還是先走吧……走吧,先去找大將軍……”

他拉著罵罵咧咧的郭立離開了此處,隻留下了一個失魂落魄的郭建,茫然的站在了原地。

……

“陛下!!”

“陛下?!”

曹髦正準備睡下,忽然有人大叫了起來,西堂外很是紛亂,隱約聽到叫喊聲,曹髦大吃一驚,趕忙披上了衣裳,走出了門。

走到門口,曹髦卻不慌了。

郭建正站在門外,兩人扶著他,他早已酩酊大醉,渾身散發著酒氣,搖搖晃晃的,幾個內侍想勸他回去,可郭建卻是不肯。

“舅父?!這是怎麽了?”

曹髦趕忙上前,主動扶著他。

郭建搖搖晃晃的,看著扶著自己的曹髦,“無……無礙,我來找你,吃美食!吃美食!”

“唉,舅父醉了,來人,將舅父搬進堂內!”

在幾個甲士的幫助下,曹髦將郭建帶進了屋內,郭建卻死死拉住曹髦的手,不願意鬆開。

“當初……你說當初……我跟你這般大……被貶為奴隸,被人打罵,羞辱,他們將我按在溷藩裏打……兄長和父親在哪裏呢?”

“兄長可以請最好的老師……可以求人揚名,可以跟名士交往……我呢?我被送去校場,整日操練……”

“從小到大……大……我就是不得其愛……我不如兄長……可何曾給過我機會?”

“我呢……”

郭建說著,緩緩打起了呼嚕。

曹髦平靜的站在他的麵前,長歎了一聲。

“您有心事尚且可以吃醉了傾訴。”

“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