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同樣的朝議也在大魏進行著。

曹髦坐在了上位,群臣分別坐在了下方。

自從三公九卿徹底失去了權勢,成為了榮譽性官爵之後,朝議就變得很有意思了。

朝議的開始,通常是以尚書台各部的稟告為開始。

尚書台各部說起自己近期內的成果和以後的方向。

當今的尚書台,絕對是天下最厲害的部門了,六部尚書,每一個拿出去都是最頂級的,全套配置幾乎是點滿了,是曹髦麾下最給力的機構。

他們的成效也很明顯。

六部在這段時日裏都做出了極大的成果。

戶部不必多說,廢除屯田製是如今大魏規模最大的政策了。

各地的公田租種給了百姓,不再以廟堂為主進行耕作,大魏的屯田機構直接被削減,這引起了巨大的爭議。

說起來,反對的人非常多。

借口各自不同,有的說這是從武皇帝時期就開始運行的製度,輕易更改可能會動搖國本,減少收入,導致國庫崩潰。

有的說怕公田會變成某些人私有。

有的說擔心沒有廟堂帶領,百姓們無法有效的耕作,容易怠慢。

當魯芝麵無表情的講述了各地的改革情況,並且廢除諸多屯田機構的決定時,三公九卿都有些坐不住了。

廟堂分成了兩派。

尚書台這邊的人負責去做,三公九卿則是負責去盯著給他們找茬。

魯芝剛剛說完,崔讚便一臉擔憂的質問道:“尚書台今年要全麵廢除屯田製,那明年的收成還能保障嘛?國庫裏的存糧因為戰事消耗,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了,若是收支不平衡,那又該怎麽辦呢?”

“當今這屯田諸多部門,是幾十年裏慢慢完善成型的,所擔任的官員們,也是精心挑選的,此刻若是冒然廢除,往後後悔可是來不及!”

麵對崔讚的質問,魯芝很是不客氣的回答道:“屯田諸部門本身的消耗大於他們所創造出的效益。”

“您所精心挑選的那些官員們,五穀不分,時令不明,他們所能做的就隻有變賣糧食,搶占耕地,貪汙農具,謊報收成等事情,光是兗州的一個屯田校,就養了數百位官員,耕地邊上看著的人比耕作的人都要多!成何體統!”

“這些部門如今成為了大魏的蛀蟲,沒有任何的能力,卻隻是不斷的添亂,增加負擔!”

“百姓們難道自己不會耕作嘛?這些人卡著農具,糧種,非要等到他們的命令才能開始耕作,這些人又很是無能,對耕作的事情一無所知,最後就是一群不懂的來指揮一群耕作幾十年的老農來耕作,耽誤農桑,壞了大事。”

魯芝的眼神極為銳利,他凝視著麵前的諸多大臣們。

“他們完全就是在拖累,沒有任何的作用,甚至是在幫著一同吞並公田,廢除他們乃是順應大勢,這是不該有任何爭議的事情!”

魯芝這番話說完,崔讚就不敢再爭論了。

魯芝都將這些屯田的官員們說成是國賊了,崔讚要是再辯解,到時候萬一再來個嚴查,那自己就容易被牽連。

曹髦明顯看到有些大臣臉上閃過了無奈。

曹髦心裏門清,屯田機構這些年裏成為了大族們用來生錢的主要工具。

隻能說當初自家大父改變這政策的時候,給屯田機構的權力太大了,他們負責了一切事情,從農具和糧種的準備到耕作收成,而每一個環節裏,都是有著龐大的利益。

這都不能再認真追究。

哪怕是曹髦這個實權皇帝,都不敢去追究過去屯田機構裏的肮髒事。

他怕給自己麾下的人都給殺完了……

過去的事情,既然沒有明文規定,那曹髦倒是可以當作不知道,但是往後嘛,這些人若是還敢以屯田為借口,幹涉阻撓如今的新政,那曹髦可就要放狗了。

看到那個坐在左手位,四處打量著眾人的何曾了嗎?

廟堂裏的群臣雖然覺得很可惜,但是也有腦子,沒有想著這個時候再去過多的阻撓,他們畢竟不幹淨,若是跳出來反對,再被查出點什麽來,那就不好了。

魯芝看著這些人,心裏隻覺得惡心。

這屯田的事情,簡直是越查越心寒,越覺得離譜,廟堂這些年裏的屯田收成,落在廟堂手裏的居然都不是大頭!

魯芝本以為,這屯田貪墨,是從各環節裏摳一點點下來,聚少成多。

他一直以為,屯田消耗巨大,是因為官員編製太多。

可當他真正去操辦這件事的時候,他方才明白,原來這貪墨是從各環節裏扣下一點點來給廟堂,其餘的大家分掉。

廟堂所拿到的都不是大頭,是別人吃剩下的邊角料,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魯芝頓時就改變了自己溫和的態度,直接上書要廢除屯田製,而且是要廢掉所有地方的,哪怕是邊塞的邊屯也不留下。

戶部的政策很快就通過,也沒有什麽人質疑。

隨即禮部的幾個郎官說起了他們的工作內容。

禮部的尚書如今不在廟堂,正在雍涼那邊,而他們要做的事情卻一點都不比戶部要少。

羌,匈奴,鮮卑。

三大問題都要他們來解決。

裴秀自己在雍涼,親自操辦羌胡的事情。

經過了石苞的一次洗禮,其實雍涼的事情反而很好辦。

裴秀跟諸葛緒配合,在逼迫或者說半逼迫的情況下,拆分了羌人的部落組織形式。

他們將羌人完全打亂,按著地域分別安置到諸多縣城之中,編戶齊民,給與他們住所和耕地等等。

其中當然也出過亂子,有首領想要領著部民進行逃亡,隨即就被發現,大魏在雍涼幾乎是沒有對手的。

大魏可不是後漢,羌亂能困擾後漢,卻無法困擾住大魏。

沒有地方百姓的支持,他們就什麽都做不出來。

裴秀做事果斷,幾乎不留情麵,他主打的就是順我者昌那一套,共計有二十三萬羌胡,被分別安置在了三州十餘郡內,他們如此被打散之後,每個縣能所能分到的戶也不過是幾十戶。

而原先的那些首領們,諸葛緒則是為他們求了官爵,讓他們坐上馬車,前往洛陽。

這件事,讓天下人矚目。

上一個做類似的事情的人,還是始皇帝!

他在滅掉人家的國家後,就強行將對方國內的貴族遷徙打散,想要削弱複國勢力,後來劉邦也執行了類似的政策。

但是曹髦這顯然跟他們都不同,他這嚴格來說,是效仿曹操和司馬懿,對胡人進行內遷。

但是曹髦的這個內遷跟他們兩個的都不同。

他們隻是讓胡人到中原來放牧,讓他們繼續保持自己的組織形式,流離在廟堂的治理之外,可曹髦的內遷,那是真的直接將胡人變成了城內的居民,組織都給你打散嘍,從此你就是拿著大魏戶口的大魏百姓,跟其餘人沒有任何區別!

匈奴那邊同樣也是進行這樣的政策。

對這政策,大臣們倒是什麽都沒說。

主要還是因為這些事情跟他們沒有什麽利益衝突,皇帝對胡人的行為有沒有不仁義的地方,有沒有不道德的地方,他們完全不在乎。

他們向來隻在意自己的利益會不會受損而已。

禮部之後,工部,吏部,包括刑部也是說出了自己這些時日裏的成果。

曹髦過往一直都覺得,朝議可以不再操辦了,但是最近他又改變了想法,還是決定時不時召集大臣們來商談一下。

尚書台也需要外臣們的監督和質問,三公九卿們也不隻是都給他們找茬,有些指責還真的就很有道理。

尚書台內部很是團結,難免會有些包庇自家人的行為,正好用這些老臣們來進行平衡。

廟堂裏年輕大臣和年邁的大臣,想法和處事差距都很大,讓他們中和一下是最好的。

朝議用了整整一個多時辰,方才將諸多事情說的清楚。

朝議結束之後,曹髦最先離開了此處,而有大臣即刻跟上了他。

跟上他的這位,正是禦史台的何曾。

看到何曾跟著皇帝一同離開,大臣們對視了幾眼,眼裏都有些慌亂和懼怕,這廝不會又要亂咬人了吧?

“陛下……”

何曾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他點頭哈腰的跟在曹髦的身後,完全沒有一點士大夫的氣節。

“何公啊,朕記得,這些時日裏禦史台很是平靜,沒什麽大事……何公怎麽看起來有些不安呢?”

何曾趕忙回答道:“陛下,臣是有要事要稟告。”

“臣聽聞,這些時日裏,各地大族都在動用一切力量,將子弟們往蜀中安排……那邊空出了很多的耕地,還有很多的產業,吏部已經是千瘡百孔……”

何曾眯起了雙眼,“可需要臣來出手整頓?”

曹髦笑了起來,經過這些時日裏的整頓,吏治情況愈發的良好,禦史台沒事幹了,何曾顯然是怕了。

他是怕他沒了作用,就會被拋棄,被拿出來給群臣出氣。

曹髦瞥了他一眼,隨即說道:“何公啊,朕絕非是薄情之人,禦史台沒有什麽大事,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這足以看得出您的政績和才能啊。”

“像這樣的小事,您自己操辦就是了,不必問過朕。”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