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五號手術間裏,靳釗言卻剛剛下了手術台,這是一台主動脈夾層加心髒搭橋的手術,原本這樣的手術並沒有太大的難度,交給其他人做也可以,可是今天病人做了檢查之後才發現冠狀動脈出現了很嚴重的粥樣硬化,一旦血栓從血管壁脫落進入血液,那麽極易引起肺栓塞,加上病人處於全麻狀態,自主呼吸受到一定的抑製,更加大了手術的風險。
後來院裏會診了一下,決定還是由靳釗言做比較保險,所以,他接了手術,從昨天晚上十一點一直做到今天早上九點。
脫了手術服,靳釗言坐在椅子上休息,雖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作強度,可是在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十多個小時的手術還是讓他有點吃不消。
正在閉目養神,工作台上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靳釗言沒有睜眼,低聲嘟囔了句:“小穆,幫我看看是誰,接起來按免提。”
“靳主任,來電顯示是夏朵。”
小穆正要按免提,靳釗言立刻出聲製止,雙眼微眯,眼底早已經清明一片,“給我吧,謝謝。”
“釗言?”
“嗯,有事嗎?”靳釗言麵無表情地開口,語氣不辨喜怒,聲線沒有一絲起伏,他的過度鎮定反而讓夏朵有些不知所措,躊躇半天她才斟酌著開口:“那個……過幾天,我就要調去你的醫院了……”
還沒等她說完,靳釗言就冷冷地插了一句,“這不是我的醫院。”
“口誤口誤,我想說你工作的醫院來著,對了,我在骨科四病區,沒準兒咱倆還能遇見呢!”
靳釗言握著手機出門,靠在緩衝間的牆壁上理了理口罩,不留情麵地反駁道:“我在心外,和骨科隔著好幾棟樓呢,怎麽個遇見法?”
聽出他話裏的諷刺意味,夏朵沒有說話,頓了半天才尷尬地圓場:“我就是和你說一下,畢竟以後要一起工作了,我想先知會你一聲。”
“和我有關係嗎?”
他這句話終於讓夏朵惱羞成怒,她咬牙切齒地吼出聲:“靳釗言,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法兒溝通!”
說罷,她狠狠地掛了電話,靳釗言聽著電話裏的忙音,自嘲地勾勾嘴角,當初分手的時候她用的就是這個理由,因為他不理解她,不懂得照顧她,情商太低,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她無法和他溝通,所以,隻能選擇分手。
而如今,她利用這個過往的理由對他進行道德綁架,甚至期冀他能為她改變,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過幼稚可笑,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任何人改變,從前不會,以後,就更加不可能。
正思索間,玻璃上突然閃過一個人影,靳釗言心念一動,趕緊追了出去。
“莊茶!”
聽到呼喚,懷裏捧著一摞顯影紗布的莊茶疑惑地回頭,等看清楚來人後才咧開嘴笑出來:“嘿,小爺?你怎麽在這裏?你在五號家?”
看她一臉的驚喜,靳釗言摸摸鼻尖,無聲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回複後,莊茶一個箭步衝過來,一臉八卦地看著他:“你是麻醉還是一助?你見過那個靳主任嗎?人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嚴格?我最近老是聽到他的傳奇故事,那簡直不是人,是大神級別的!老師說我這樣的實習生是沒資格進五號家的,所以我大概也沒有機會一睹靳主任的芳容了,所以我想問問你,你既然進得了五號家,那你一定見過靳主任吧?”
靳釗言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扯了扯領口,清清嗓子後才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其實,我不是麻醉,我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莊茶就一拍腦門做恍然大悟狀:“哦,對,那次我不小心把床推進來的時候還看見你了,你是一助吧!”
“那個……其實我不是……”
靳釗言想說,他其實就是那個她一直好奇著的靳主任,可是話到嘴邊卻頓了一下,因為她緊接著說道:“手術室的老師們說院長不允許女護士和靳主任走得太近,所以我絕對不會騷擾靳主任的,就是單純想知道他長什麽樣,僅僅是好奇,因為他太帥了,跟神話似的,我特別想見見他。”
也就是說,隻要他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就不會接近他了,這樣的假設他怎麽可能接受。
“看什麽看,靳主任也是你能見的?你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就可以了,瞎好奇什麽。”
“切,你該不會是心理不平衡了,覺得你隻是個一助,靳主任已經是醫院的神話,跟個金餑餑似的滿醫院的人都供著。同樣都是男人,差距怎麽這麽大!”
見她挑著眉鄙視他,靳釗言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一抹微笑。
一直以來他都很討厭靳主任這個稱呼,這個稱呼後捆綁著太多的名利功過,牽扯著太多的嫉妒不服,他不喜歡被別人綁架在一個所謂身份的空殼子裏,架空他的所有個人魅力,僅僅因為主任這個名頭而諂媚討好他,因此,進了這個醫院後,他反複強調過,在他麵前可以隨便稱呼,他不會計較,但是千萬不要稱呼他靳主任,他並不是很享受那種所謂的優越感。
他以為這樣的厭惡會一直潛伏在他骨髓裏,日久彌深,卻沒想到,在聽到莊茶這樣稱呼時,他卻難得的有了一種優越感,一種可以被她這樣真心崇拜的優越感。
僅僅因為是她。
見他笑得瘮人,莊茶打了個寒戰,顫巍巍地把他的手拿開:“你別這麽笑,你這一笑我後脊背一層一層地冒冷汗。”
剛拿下去,靳釗言立刻又把手舉起來放在她頭頂上,皺著眉,一臉琢磨費解的表情順時針揉著她的頭發,“是這麽摸嗎?”
“哈?”莊茶不解,覺得這樣少女心萌動的動作配上他們兩人綠油油的刷手衣和擼的一根毛都不剩的藍帽子著實怦然心動不起來,加之他強迫症發作在她腦門上畫的一個個標準的同心圓,她覺得這樣的場景更像是一種虔誠的宗教儀式。
“你到底要幹什麽啊?”莊茶把懷裏抱著的東西倒了個個兒,抬手揪了揪自己被揉歪的帽子。
“你們女生是不是很喜歡被摸?”
我們女生很喜歡幹淨清爽的帥哥笑得陽光一般燦爛,之後伸出手溫柔地摸著我們毛茸茸的頭發,聲音倍兒有磁性地說一句,“你好可愛”。
這,叫摸頭殺。
而他剛才那樣的行為最多像是在摸狗,劉海都搓歪了,哪來的少女心。
“小爺,你能不能注意你的措辭,什麽叫我們女生喜歡被摸,我們又不是做皮肉生意的,被摸又不能掙錢,喜歡什麽喜歡!”
原本她這麽說隻是調侃一下小爺這個情商低到爆表的榆木疙瘩,卻沒想到話一出口,麵前的人突然慌了,滿臉通紅地看著她,磕磕巴巴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其實想說……那個……我是說,你們女生,是不是喜歡被摸頭,就是特別純潔的,沒有其他意思的那種摸。”
他眼神閃躲,眼底滿滿的驚慌失措,莊茶雖然看不到他的麵容,但是光是看他露在外頭的通紅的耳朵就能大致猜出他的臉到底有多紅,他下意識地捏了捏耳垂,緊張得有一些手足無措。
僅僅是一個玩笑而已,對於講慣了葷段子的莊茶來說,這樣的調侃簡直是太純潔了,小爺這樣略顯誇張的反應讓她都有罪惡感了。
“沒事,沒事,開個玩笑而已,我又沒有在意,你這樣我都有點惶恐了。”
“真的?”
“真的。”
說罷,莊茶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轉了話頭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為什麽老師們都叫你小爺呢?你是官二代?”
不是小爺,而是小言。
真名自然是不能說的,他想了想,靈機一動道:“我叫釗言,他們叫我小言。”
“趙言?原來是這樣啊!”莊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也知道的,有些地方,這個言和爺分得並不是很清楚,而且換了陌生環境,加上戴上口罩,這個聽力就有點障礙。”
她就說嘛,一個不過三十出頭的人怎麽能拽到讓全科室的人管他叫爺,原來是她會錯意了,罪過罪過。
“趙言,這下我記住了。好了,我得回去了,一會兒老師該找我了。”
“嗯。”
見他點了點頭,莊茶轉身就走,腳還沒抬起,身後的人突然又叫了一聲,她長長地拖了條尾音:“又幹嗎?”
“是這樣嗎?”
靳釗言的右手放在她頭頂上,五指並攏,在她發間輕輕地摩挲,沒有剛才的僵硬,帶著一絲生疏的溫柔,配上他垂頭認真的模樣,從莊茶側臉的角度來看,他的眼底溫柔得不可思議,像是淬了光,晃一晃,就是滿眼的流光溢彩。
她知道,他是個標準的帥哥,幹淨陽光,清爽俊逸,隻是不知道,他溫柔起來可以如此耀眼,像是一襲絨毯,讓人恨不得撲身上去滾一滾。
莊茶摸著自己狂跳的小心髒,暗自感歎,以她閱盡無數帥哥的豐富經驗來說,靳釗言這樣的帥哥她是完全可以掌控住的,雖然做不到麵無表情,但是還不至於這樣心慌意亂。
這樣的失常表現她歸咎於他的笑容,那抹天真無害的笑容實在太蠱惑人心了。
回了手術間,楊老師已經從別處借到了紗布,看到抱著一摞紗布姍姍來遲的她,不解地問:“你上哪兒找紗布了?是找不到地方嗎?”
莊茶自然不敢說自己其實是跑去嘮嗑了,趕緊胡謅道:“遇上一個開了台的器械老師,我幫老師倒了鹽水和碘伏。”
“這樣啊,行,你把紗布放下吧,給台子上打一個電刀,要那個一次性電刀,A2的。”
“嗯好。”
上午的兩台手術很快就結束了,老師也沒怎麽讓莊茶動手,隻是讓她在台下看著,碰到她不會的,就耐心地講解,“你知道為什麽做膽囊切除術的時候要用二氧化碳充氣腹嗎?”
莊茶想了想,猶豫地回答:“因為二氧化碳比較容易彌散入血?”
“是有這部分原因,但是不全麵,回去好好看書,查資料,明天我來考你,就當成平時考核了。要查醫學文獻,不要百度那些亂七八糟的答案來糊弄我!”
這部分內容在上課的時候老師並沒有詳細講過,隻是順帶提了一下,莊茶並沒有注意到,課本上也沒有太詳細的介紹,至於查文獻,那就更不靠譜了,她上哪兒找什麽醫學文獻!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莊茶,直到下班時碰到靳釗言。
他們在換鞋區不期而遇,莊茶雙眼一亮,穿上鞋子,衝過去揪著他的袖子激動地問:“趙言,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靳釗言提著鞋子的手僵在原地,渾身繃得緊緊的,肌肉強直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從她的手裏揪出來,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道:“嗯……可以,你說吧。”
“為什麽充氣腹要用二氧化碳呢?”
“這不是基礎知識嗎?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靳釗言穿好鞋,斜靠在鞋櫃上,抬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表情嚴肅認真,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的羞赧。
“我知道的話還問你幹嗎?”
“好吧,我服了你了,理論知識掌握得這麽差還有理了!”靳釗言直起身走近她,緩緩地講解:“從大方麵來講,一共有兩點:一是因為二氧化碳是惰性氣體,不容易與空氣中的其他化學成分發生反應,如果用氧氣的話,在電刀電擊產生火花時極易發生爆炸,如果用稀有氣體的話,造價太高,不適合廣泛使用;二是因為二氧化碳在血液中的溶解度比較高,可以彌散入血,循環入肺經呼吸道排出。那麽,我問你,充氣該充到什麽程度呢?”
靳釗言講解的過程中,莊茶收起了平時沒心沒肺的模樣,豎著耳朵,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地仔細聽著,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可是在他講解這些專業知識的時候,她總覺得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嚴謹認真,眉宇間散發著一絲不苟的壓迫感,這樣不自覺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讓莊茶不自覺地收起了吊兒郎當的表情,小心地回答道:“那個……充到術野清晰了為止。”
“那如果過充了呢?”
莊茶被他眼底的低氣壓嚇到,磕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靳釗言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他的眉越鎖越緊,眼底已經隱隱有了怒火,聲音也不自覺地抬高,接近於低吼出聲:“如果過充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彌散入血會引起嚴重的代謝性酸中毒,也會引起膈肌抬高,從而壓迫肺組織,影響呼吸功能。這都是可以推理出來的吧,你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剛入科第一天被老師訓斥已經給莊茶留下了心理陰影,以至於到現在,不管是誰批評她,她都會下意識地覺得特別尷尬難堪,手足無措。
“那個……老師,對不起,我……”話沒說完,她腦門一亮,立刻反應過來,不對啊,靳釗言又不是她老師,她怕他幹什麽,這慣性的熊樣是要鬧哪樣!
“哎?趙言,我又不是你的學生,我隻是以一個求知者的角度在請教你一些問題,你擺這麽大架子幹什麽!還繃著臉訓我,你職業病啊!”
被她叉著腰這麽一訓,靳釗言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確實有些過分了,莊茶一來不是他的下屬,二來不是他帶的新人,於情於理,她隻是他的朋友,隻不過是以朋友的角度請教了一下專業上的問題而已。
他雖然對待工作嚴謹到有些強迫症,但是這樣的嚴謹對於莊茶來說就顯得多餘了。
意識到自己做得過分了,靳釗言趕緊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是職業病,以前我帶過一個年輕女醫生,經常被我訓哭,涉及到專業問題我就不自覺地變得嚴厲了,你不要在意。”
這個道歉的方式也是一絕,說是職業病不就好了,不是故意的就好了,偏偏要舉一個女醫生被訓哭的例子,也就是說她沒有被訓哭已經是他給麵子了,嗬嗬,真有格調!
還好她不是他的學生,和他的相處也僅僅是點頭之交,不然他這樣的低情商簡直無法溝通,一說話就容易氣得人腎上腺素飆升。
“是是是,您給足了我麵子,是我瞎了鈦合金狗眼了才過來自取其辱。”
說罷,她也不管他的慌亂,換了鞋徑直走人。
騎著小電驢回家後,媽媽已經把飯做好了,滿滿一桌子的菜,並且難得地把壓箱底的高腳杯、桌布都翻了出來,桌子中間還擺了燭台,莊茶咂咂嘴,正兒八經的燭光晚餐啊!
幸福來得太突然,讓莊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徒手抓了隻雞翅膀,叼進嘴裏晃悠到廚房,看著忙著做水果拚盤的老媽,一臉奸笑道:“娘親,今兒有什麽貴客嗎?燭光晚餐都上來了,我的心髒有點小撲通。”
莊媽媽沒有說話,表情有點僵硬,切完水果濕淋淋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局促地撩著鬢角的頭發,囁嚅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一看媽媽這副模樣,莊茶立刻猜到了原委,她把雞翅膀扔在案板上,冷笑一聲:“季臣剛要來?”
“小茶你不要這麽說,他好歹是你爸爸……”
莊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莊茶截住了話頭:“他是我爸?當初他丟下我領著老妖精跑的時候可沒承認過是我爸,他以為我是傻逼,走了就是走了,哭幾天就忘了,可是我他媽當時已經初三了!初三,什麽概念,也就是說他所有的不仁不義我統統記下了,並且永遠忘不了!”
見莊茶情緒開始失控,莊媽媽有些慌亂,趕緊上前抱著她,語無倫次地安慰她:“小茶你別這樣,別這樣,你都已經這麽大了,他也已經老了,你就不能稍微原諒他一點嗎?”
“原諒?怎麽原諒?我那麽掏心掏肺地愛他,我以為對他來說,我就是他的唯一,然後呢?他要跟著老妖精走的時候,他說,季鐸才是他的孩子,那個才三個月大的私生子!他對著他養育了十幾年的女兒說,那個三個月大的私生子才是他的孩子。所以,你要我怎麽原諒他?我憑什麽原諒他?”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不管怎麽樣,他現在認錯了,媽媽已經原諒他了,你就不能寬容一下他嗎?他現在身體也不好,再怎麽說,拋開一切不說,他總歸是你的爸爸,你多多少少接納一下他不行嗎?”
“他就是因為有病了才想起來找你,他事業騰達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你來,你以為咱們家是收容所,什麽垃圾都往裏招?自從我姓了莊之後,我就跟季臣剛沒有半毛錢關係了!他是死是活,跟我無關!我又不是聖母,沒有那麽多同情心!”
“莊茶,你怎麽能這麽說話,你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莊媽媽怒極,抬手就要扇過來,莊茶狠狠地擦了把眼淚,梗著脖子,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兩人正僵持著,門外突然響起了門鈴聲,莊茶轉身去玄關開門。
門板大開,門外站著季臣剛和季鐸,已經六歲的季鐸長得白白淨淨,眉宇之間像極了季臣剛年輕時的英氣逼人,雖然依舊沒有長開,但是已經出落得乖巧可愛了。
邊上站著的季臣剛一臉局促,憨笑幾聲後,囁嚅著打招呼:“小茶你回來了,聽你媽說你開始實習了,工作累不累?”
他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當年的氣度還在,身子挺拔,眉宇間依舊淩厲,再怎麽說當初也是商場裏摸爬滾打過的人,再怎麽囁嚅也抹不去骨子裏的強勢。
莊茶不接話,麵無表情地盯著他,氣氛有些尷尬,一旁的小家夥大約是察覺到身邊的大人不太高興,伸出小手握了握莊茶的手,脆生生地喊了聲:“姐姐好!我是季鐸。”
雖然莊茶知道遷怒於一個無辜的小孩子是極其沒有道理的,但是麵對季臣剛,她始終做不到平心靜氣。
“誰是你姐姐!”莊茶一把甩開他的手,揪著門把手狠狠地關上門。
廚房裏的莊媽媽聽到動靜,放下果盤跑出來,看到緊閉的門板和一臉冷漠的莊茶,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小茶,你幹什麽呢?哪有把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基本的禮貌也不懂了嗎?”
“我換個鞋。”莊茶拎著鞋櫃上的包,低頭換了鞋,這才起身開了門。
“進去吧,我媽做了一桌子好菜等著你們呢!”
門外的人一臉驚詫,小家夥伸出手怯生生地要揪她的衣擺,猶豫了一下,大眼睛眨巴著,還是囁嚅著把手放了下去,隻是軟軟地問:“姐姐要走嗎?”
一個小孩子而已,何必老是欺負他。“嗯,我要走了,你們慢慢吃。”
“小茶,留下來吃吧,這麽晚了出去不安全,你要是實在不願意,爸走也行。”
嗬,這個人真是骨子裏的自以為是,喧賓奪主得這麽自然不說,一句話說得好像他有多委屈似的,如果真有要走的意思,剛才她關門的時候足夠他下樓開車回去了,現在興許早已經喝上茶了,何必這麽裝模作樣的。
“你是他爸,不是我爸,我哪來的爸爸。”
莊茶指了指怯怯地扯著她衣角的季鐸,語氣冰冷,絲毫不掩飾話語間的尖銳,她忍氣吞聲,委屈難過了這麽多年,這樣的心情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宣泄得了的。
“快進來吃飯吧,站在門口多不好看。”
莊媽媽有點看不下去,推開莊茶,把季鐸領了進來,季臣剛順勢跟了進來,莊茶沒有回頭,冷冷地接了一句:“你也知道不好看,當初他拋棄你的時候,可沒見他覺得不好看。”
“莊茶!”莊媽媽吼了她一聲,轉頭安撫一臉難堪的季臣剛:“孩子最近工作壓力大,脾氣有點大,你先進來坐……”
“砰!”
媽媽後麵說了什麽話莊茶沒有聽清,關上門之後她還是沒忍住,眼底湧上兩汪眼淚。
下了樓,莊茶在樓底的路燈旁晃悠了半天,樓上一直沒有動靜,她抬頭看了看窗口映出的暈黃的光,黯然一笑,她都多大了,還做這麽幼稚的事情,還指望媽媽能追下來哄她。
她不是14歲被季臣剛拋棄,媽媽抱著她失聲痛哭,說沒關係,他走了,媽媽還在,媽媽永遠不會拋棄你的時候。
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在吃晚餐,而她,似乎才成了那個多餘的人。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是又能怎麽辦,她已經過了撒嬌博存在感的年紀,除了深明大義表示理解外,她早沒了任性的資格。
晚上的夜風還是有些涼,莊茶穿得少,在路燈下吹了一會兒冷風後就覺得渾身冒雞皮疙瘩,身心受挫,還真是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正猶豫著要去哪兒時,包包裏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她擤了擤鼻子,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一個陌生的號,大概是推銷的,她想都沒想就掛斷了。
現在這個點哪兒也去不了,大概隻有白小月能收留她了,白小月家離她們家並不是很遠,走路的話大概有半個小時就到了。
白小月家不是本市的,她自己租了房子在這裏實習,因此去她家還是比較方便的。
正準備招手打車,包裏的手機又響了,莊茶低頭一看,還是剛才的那個號。
“喂,你好?請問你哪位啊?”
“莊茶?”
聽筒裏的聲音一傳過來,莊茶瞬間傻眼了,嗓音情不自禁地提高,幾乎是扯著嗓子吼出來的:“趙言!怎麽是你!?”
“你現在有空嗎?我有沒有打擾到你?”
“你怎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的?”
“那個……我就是從張珍珍那裏問到的。”
張珍珍?他們的總帶教老師,他還專門找總帶教老師打聽她的手機號,幹嗎兜這麽大的圈子,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嗎!
“你直接問我好了,還要問張珍珍老師,你不累啊!”
“不是……正好,正好碰上了。”
見他又開始緊張得磕磕巴巴,莊茶對他磕巴的原因沒有一星半點興趣,空閑的手在掉漆的杆子上無規律地亂敲著:“說吧,你有什麽事兒啊,大晚上的。”
“你現在忙嗎?”
“……”莊茶抬頭看了看樓上那盞暈黃的燈,扁扁嘴:“不忙,大晚上的有什麽可忙的。”
“嗯,那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哈?幹嗎?”
“就是……就是你哪兒也不要去了,稍微等一下……”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莊茶也沒有聽清他到底想表達個什麽意思,他不著急,她聽得都著急了,她換了條腿站著,原本心情就低落,被他這麽一攪和更加煩躁了,語氣有點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麽,要是沒事兒的話我要走了。”
大晚上就著冷風杆子似的往家門口一杵,方圓幾條街內就她一個人,昏黃的路燈哆哆嗦嗦地照下來,把她的影子撕扯成一團,淒涼得跟拍災難片似的,在這種情境下,她哪有心思和他嘮家常。
“別別別!你等我一下,十分鍾!就十分鍾行不行?行嗎?行嗎?十分鍾!”
他急切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莊茶揉了揉耳朵,咂咂嘴感歎,整得這麽著急忙慌的,好像追債似的,他都這麽連珠炮似的轟了,她還怎麽好意思不等。
“好好好,我等著你就是,你平複一下心情。”
“一定要等著啊!不許亂跑!”
嘖,她倒是也想跑,可是那也得有個跑的地方啊。
在路燈下無聊地溜達來溜達去,間或掏出手機看一眼,除了剛才靳釗言給她打的兩個電話外,手機通話記錄比她的臉還幹淨,媽媽不僅沒有追出來,甚至連個消息都沒給她。
沒問她這麽長時間去了哪裏,沒問她累不累,餓不餓。
什麽都沒問,他們一家人樂嗬嗬地吃著燭光晚餐,心安理得地撂她一個人在樓下淒涼地喝西北風。
等了還不到十分鍾,靳釗言就到了,拉風的跑車一個甩尾停在她麵前,莊茶受不了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的刺耳的馬達聲,一臉嫌棄地堵了耳朵,看著急急忙忙從車上下來的人,輕嘖道:“這麽著急幹嗎!我欠你錢了!”
“沒有,沒有!”
“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兒,你查我戶口了?”
“沒有沒有,就是……順便問了一下張珍珍。”
“……”
見他又開始磕巴,莊茶擺擺手放過了他,沒有再計較這些細節。
靳釗言穿著卡其色的修身長褲,上身一件白色的衛衣,簡單的家居服卻讓他穿出了幹淨清爽的味道,遠遠望著就能感到如沐春風一般。
大約是路上太著急,下了車之後他還雙手扶膝大喘著氣,鬢角的碎發微微汗濕,他也顧不上擦,歇夠了,就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
他給她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16開商務筆記本,莊茶茫然地接過,順勢翻開。
扉頁上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大字“實習筆記”,右下角寫了她的名字,再往後翻,題頭是“腹腔鏡手術的相關事宜”,之後條理清晰地列出了常見的幾個知識點,其中就包括他上午講過的二氧化碳氣腹的知識點。
“這是……你寫的?”
“嗯,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筆記,反正是盡量寫得條理清楚,我覺得還不錯,你覺得呢?”
看他小心翼翼求表揚的神情,莊茶一時間語塞,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囁嚅半天,她又低頭看手裏的筆記本。
他的字寫得很漂亮,中規中矩,四平八穩,沒有一般男生寫字那般狂放不羈,一筆一畫寫得方方正正,筆記好看得像是做好的課件,認真得不可思議。
小心翼翼地把本子合上後,莊茶才抬頭看著他疑惑地問道:“你為什麽要給我這個呢?”
靳釗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垂了腦袋小聲地說:“因為我給你講的時候有點太嚴厲了,所以我覺得你可能沒記住,我覺得寫下來的話,你自己再看看,可能會更好理解。”
莊茶既感動又好笑,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老大,你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作打印機嗎?你直接複製粘貼一份打出來不就行了嗎?”
其實,連打印都不用,我隻是隨口一問而已,這些知識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知道了挺好,不知道也無妨,你這麽做,單純可愛到讓我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了。
“那個不好吧,打印出來的話多沒誠意,其實我是想跟你道歉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拿打印的東西糊弄的話是不是你會覺得我態度不夠認真,更何況,你們實習生出科的時候要檢查筆記的,我也不算白下功夫。”
“那你幹嗎大晚上地跑過來。”莊茶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雙手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筆記本,“明天給我也可以啊!”
“我明天不上班,明天見不到你,等我後天上班,你就要輪休了,那就太遲了。”
微涼的夜風裏,他迎著昏黃的燈光筆直地站著,發梢間的汗珠還沒來得及全部消退,泛著淡淡的水光,他雙眼微眯,眼窩裏盛著溫柔的笑意,那一眼就可以望穿的澄澈眼眸裏清晰地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子。
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因為害羞,他的臉頰到現在依舊是通紅著的,配上淺淡的月光,粉嫩得讓人想撲上去咬一口。
在清靜的沒有一個人的街道上,在她家樓下年久失修的路燈下,一個幹淨的少年氣喘籲籲地追過來,紅著臉跟她說,因為要道歉,所以想要態度誠懇一點。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做筆記時候的模樣。
他個子太高,所以隻能弓著腰趴在電腦桌上,左邊放一本參考文獻,右手握筆,皺眉思索怎樣的排版看起來會比較舒服,眉心會小小地打個結,寫字的時候他可能會下意識地咬唇,琢磨著怎麽寫才更好看,油墨卡頓的時候可能會衝著桌邊的空地輕輕甩幾下,再輕聲抱怨幾句。
寫完後,他會小心翼翼地把油墨晾幹,再輕輕合上,他有強迫症,一定會把筆記本的每一頁紙都鋪得平平整整,沒有一絲褶皺。
莊茶已經大大咧咧了好多年,突然麵對這樣纖弱細膩的心思,感動到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在她剛剛在家裏受了委屈後,他卻突然像是從天而降一般給了她莫大的感動,這樣的反差讓她的眼眶瞬間潮濕起來,於是,莊茶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向前邁了一步,很自然地給了靳釗言一個擁抱。
沒有任何曖昧的意思,單純的感動,單純地謝謝他的這份心意。
然而,似乎被抱的人並不能坦然接受她的擁抱,還沒等她環緊,他的背已經僵硬得像一塊鐵板,即便兩人的胸膛間還隔著稀薄的空氣,莊茶依舊能感受到他胸口處劇烈的起伏。
到最後,他的雙手甚至都顫抖起來,莊茶汗顏,小心翼翼地放開,把筆記本夾在胳肢窩裏,騰開手掃了掃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因為我太感動了,所以有點得意忘形。我都忘記你有潔癖了,不願意讓別人接觸,我下次盡量注意哈!”
她話音剛落,靳釗言就著急地擺擺手,急切地解釋:“不是那個原因,不是的……是因為,因為……”
說到這兒他又開始卡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話說不出來憋得慌,他的臉又開始泛紅,紅暈一點點地蔓延開來,一直從臉頰擴散到耳根和脖子。
嘖嘖嘖,這個人雖然情商不高,倒是純潔得很,幹淨得跟滅過菌似的,讓常年混跡葷段子場的她情何以堪,跟他相比,她簡像是逼良為娼的老鴇,齷齪得不是一星半點。
見他半天憋不出來一句話,莊茶隨口接了句:“你該不會是從來沒和女生擁抱過吧?”
除此之外她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解釋這一個象征感恩的擁抱會讓他如此惶恐。
“……”聽了她的話,靳釗言頓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著,最後也沒眨巴出個所以然,隻是低了頭,弱弱地說了句:“嗯。”
“哈?”意識到他的肯定回答後,莊茶難以壓抑自己的詫異,情不自禁地飆了句髒話:“我靠!你他媽在逗我?長這麽大你就沒和女生擁抱過嗎?”
“嗯,真的沒有。”
“那你交過女朋友嗎?”
“嗯……交過,可又不太像是女朋友,我們倆相處的時候其實還是和朋友一樣的。”
“那意思牽手、接吻和滾床單就更不可能了,對吧?”
聽到莊茶直接不拘小節地問出了滾床單,靳釗言臉紅得都要燒起來,他有點尷尬地戳了戳眉心,輕咳一聲,跟蚊子似的哼了一聲:“嗯,都沒有。”
這樣的結果對於莊茶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剛才感動的氣氛已經被現在的驚詫徹底取代了,她捋了一下思路,這才一字一頓地說:“也就是說你已經是三十出頭的人,並且是一個生理心理發育成熟的大男人,卻連真正的女朋友都沒有交過?沒有牽過手,接過吻,也沒有和女孩子上過床?”
見莊茶說得越來越露骨,靳釗言有點惱羞成怒,抬手叩了叩她的腦門,故作生氣道:“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別逮什麽說什麽!”
“不是,”莊茶斟酌了一下,神神叨叨地壓低嗓子問了一句:“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當講就別講了。”
靳釗言白了她一眼,但是眼尾還是滿滿的笑意,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莊茶見狀,順杆兒往上爬,直截了當地問:“趙言,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才有病!我身體健康著呢!”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莊茶的話是什麽意思,下意識地反駁了一下,等莊茶問出第二句時,他才尷尬得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那你為什麽守身如玉這麽多年,不是有病是什麽?難不成你喜歡男人?”
“……”
這樣的話讓他怎麽回答,他也是個正常的成熟男人,也有正常的生理欲望,不過是讀書的時候並沒有太過於在意這方麵的需求,隻懂得埋頭苦讀,等事業發展起來後,又很難找到合心意的伴侶,因此,即便有欲望,他也選擇寧缺毋濫。
可誰知,他這樣的被動禁欲在她看來卻是不正常的表現,難道隻有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男人才是正常的嗎?這個丫頭腦子裏是灌了鉛了嗎?
“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而已,你三觀能不能擺正一點。”
看著靳釗言一臉無奈,莊茶莫名樂和起來,一臉猥瑣地又問:“那你平時有看過島國愛情動作片嗎?”
她的表情加上曖昧的語氣,靳釗言自然猜得到她說的是什麽,就是因為猜得出來,所以他更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最後忍了半天,還是紅著一張臉狠狠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女孩子家家的,嘴上沒有個把門的!”
“切,裝什麽裝,就算不看那個,同樣作為學醫的,早就不分男女了,我就不信你沒學過男女生殖係統,更何況你都工作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一次都沒見過,誰信啊!”
“你真是!”靳釗言氣得直接上手掐住了她的臉蛋,惡狠狠地說:“我在心胸外科,是心胸外科,不是泌尿,我上哪兒看去!”
莊茶被掐得腮幫子都歪了,她捂著快要淌哈喇子的嘴角含糊不清地求饒:“啊呀啊呀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潔白無瑕,纖塵不染,是我猥瑣齷齪了,你先撒手行不行!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聽她求饒,靳釗言才鬆開手,放了手之後還嫌棄地在莊茶肩膀上擦了擦,她瞥他一眼,重重地拍了拍肩膀:“我還嫌棄你呢!”
兩人鬧騰了一會兒後終於正經起來,靳釗言這才想起正事來,皺眉問她:“你怎麽不回家,幹嗎在樓下待著?”
“……”莊茶覥著臉憨笑,“因為我在等你啊!”
靳釗言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一臉嫌棄地哼了一聲:“鬼才信呢!”
“好吧,我們家沒人,我鑰匙丟了,回不了家,你信嗎?”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這件事解釋起來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掰扯清楚的,再說以他們兩人這種陌生人之上,朋友未滿的關係來看,再多的解釋也沒什麽必要。
雖然這樣的解釋看起來漏洞百出,可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能解釋她大晚上不回家在自己家門口瞎晃悠這種變態舉動了。
“這樣啊?那你要找朋友一起住嗎?我可以送你過去。”
心裏忐忑了半天,沒想到這張滅了菌的白紙還真信了,和這種人打交道唯一的好處大約就是說起話來太輕鬆了,絕對不會有什麽彎彎繞,直白得讓人感動。
“嗯,我去找閨密,不過她家離得很近,步行一會兒就到了。”
她說的不過是客氣話而已,讓一個自己還不太熟的人幫忙,稍微推諉一下是比較矜持的表現,畢竟不是可以二話不說就讓人家幫忙的關係,該有的分寸就算是裝也得裝一下。
一般情況下,情商值在正常範圍的男生會再追加一句:“沒關係,我送你過去吧,反正順路。”要是遇上情商高的男生,大約會說:“不管多近我都送你過去吧,大晚上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多不安全,而且夜風這麽冷,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再不濟,也總得禮尚往來地回問一句吧,比如說:“真的不需要嗎?或許我順路呢!”
可是,眼前這個榆木腦袋是幾個意思!他直接來了一句:“那……那你小心,我先走了。”
之後幹脆利落地上車離開,隻留了一屁股的汽車尾氣給她,莊茶氣得直跺腳,衝著倍兒亮的尾燈狠狠罵了句:“趙言,你這個傻麅子!”
這個冥頑不化的榆木疙瘩,簡直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