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之農家記事

方致遠來敲門把劉掌櫃嚇了一跳,天這麽晚了,劉掌櫃一聽是方致遠的聲音,心中一顫,趕緊出來開門。看著方致遠疲勞神情還含著血絲的眼睛,劉掌櫃的心不住的往下墜。

著急的向方致遠問道:“方家小兄弟,你這個怎麽了?家裏出了什麽事情?”說到最後一句,劉掌櫃聲音尖銳帶著急切。

方致遠也沒閑話,直接說道:“劉掌櫃,這麽晚了來找你是有事情相求。我記得你這有上了年份的人參,想拿去救嬤嬤的命。”

劉掌櫃一聽,臉色頓時失去顏色,著急中帶著驚異的說道:“什麽,你家嬤嬤怎麽了?怎麽會要人參救命,你等著,我去拿人參。”說著在室內翻箱倒櫃的找了兩根人參拿出來給了方致遠。

方致遠看著劉掌櫃欲言又止,臉色難看,想想說道:“劉掌櫃,你要是無事,就跟我一道去看看嬤嬤吧。大夫說這次能不能救回來就看天意了,要是有個萬一,你,也算見他最後一麵了。不過,醜話說前頭,要是嬤嬤醒了,你就得避避了。可不能讓他才傷了身子,又來傷心。”

劉掌櫃忙點頭稱是,帶著些討好,回去又拿了些東西就直接坐到方致遠的騾車上了。方致遠把騾子都快趕成馬了,等趕到醫館的時候,劉掌櫃手腳抖索的走進去,看著塌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劉阿麽,眼裏蓄滿了淚水。

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再相見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掌櫃心中悲意湧動,看著劉阿麽。記憶中那個明快愛笑的人卻瘦的成了一把骨頭,臉上更是有些深深的皺紋和滄桑,就那麽靜靜的躺在那兒,劉掌櫃就能知道劉阿麽這些年過的多苦。

他這一刻最多的是心疼和無地自容,當年信誓旦旦的說要照顧劉阿麽一輩子,當年言之鑿鑿的保證要為他遮風擋雨,當年滿心滿意的以為能給他天長地久。最後,卻是讓劉阿麽受盡了委屈吃夠了苦頭,替他撫育孩子,撐立門庭。

劉掌櫃這一刻卻是想著,年輕的他原本把親人長輩恩人看的比命還重,比天還高。可最後,真正對他好的,他卻是真正的傷害著無視著,知道自己夫郎的苦楚和心酸,可總想著他們時日還長著,總能過上好日子。

就是這麽一個想法,害他劉掌櫃一生,更害了劉阿麽一生。

大夫這兒瞧著拿來的人參,點頭說行,先熬起了參湯,等著給劉阿麽灌下去再切參片給劉阿麽含著。劉掌櫃站在塌前,想上前又害怕劉莊和方致遠的排斥,他明白這個時候,能讓他來瞧瞧劉阿麽,方致遠和劉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劉莊看著他嬤嬤沒有動靜,心裏煩躁擔憂,眼睛撇到了劉掌櫃。他忍下心中的怒意和不快,和他說了幾句話。

劉掌櫃也慢慢的坐到塌前,細細的看著劉阿麽。一時間屋子裏靜的可怕,誰也不知道說什麽。

大夫熬好了參湯,劉莊和方致遠幫著灌了下去。大夫把參片給劉阿麽含在嘴裏,在劉阿麽的身上紮針,半響,劉阿麽的手指頭動了動,大夥心裏定了定。大夫再接再厲,繼續紮針。

劉莊想想,對著劉掌櫃說道:“劉掌櫃,你先到裏間避一避,要是嬤嬤醒了,我怕他受刺激。”意思很明顯,給他們兩邊都留了麵子。一個死人死了三十年突然活了,他嬤嬤醒來瞧見了,可不得了,這還身體正弱著呢。

劉掌櫃瞧著劉阿麽剛剛有了反應,心中稍稍有了底些。聽著劉莊的話,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又不放心劉阿麽的病情,就去了裏間的屋子,靠著近,隔著門縫,也能聽到這邊的動響。

過了好一刻,劉阿麽悠悠醒來,可是神情卻很是迷茫,對著劉莊看看,再對著方致遠瞧瞧,嘴裏卻是說道:“我這是在哪兒啊,我家阿和呢,他是不是又去哪兒捉魚弄蝦了,給他爹知道了恐怕又得挨一頓揍了。哎,你們看到我家阿和了嗎?瞧見了嗎,這孩子太皮實了,一個不轉眼就不見了。”

劉莊心中一虎,忙說道:“嬤嬤,我是阿莊啊,你的孫子,你剛剛說什麽呢。”

這回劉阿麽的回答讓大夥傻眼了,隻聽見劉阿麽說道:“孫子,可我就阿和一個兒子啊,他才五歲大,我怎麽會有孫子。不對不對,我家阿和七歲了,不對,是五歲還是七歲了,我怎麽記不得了呢。”說著很是著急的模樣。

大夥傻眼了,劉掌櫃在旁邊看著心急如焚,大夫給劉阿麽把脈,最後,把方致遠和劉莊拉倒隔壁,有些沉重的說道:“恐怕你家嬤嬤是摔壞腦子了,他本來身子骨就弱,現在醒是醒了,可腦子卻是鬧不清楚了。以後,你們可得多費些心思在他身上,不可讓他勞累,最好能有個人專門看著他。我瞧見過你們家阿麽的這種病,家裏的人一不注意就走失了,或是掉水裏了,很是危險。”

方致遠瞧著劉阿麽這個樣子倒是有些像老年癡呆症的情形,可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真糟糕了。

而大夥剛剛隻注意劉阿麽說話了,半響才發現劉阿麽的一條胳膊動不了了。劉莊瞧著這樣的嬤嬤,有心疼又擔憂,看著迷迷茫茫,眼中中時不時閃過害怕和緊張的嬤嬤,劉莊隻能忍著悲傷,慢慢的哄著劉阿麽。

劉阿麽嘴裏說道:“阿和呢?我怎麽還沒見著他啊,不行,我要去找他,我得好好的說說他。怎麽能這麽的調皮呢,他是馬上要上學堂的人了。”

劉莊聽的稀裏糊塗,劉掌櫃卻是聽的肝腸寸斷,他知道劉阿麽說的是他們剛剛分家的時候。那個時候,阿和有些皮,整天的不著家,他這個做父親的很寵著阿和,劉阿麽這個做阿麽就怕阿和和其他小孩去玩水,每天一不見著人,就開始往水塘邊,河邊找。

家裏有了些銀錢,劉阿麽心心念念的要讓阿和去學堂。可最後怎麽了,好像是阿和上了半年私塾,他爹麽跑來哭鬧,說他們有了銀錢也不知道孝敬長輩,要他們出錢給二弟家的兩個孩子上私塾。他們家哪裏負擔的起三個孩子上私塾的費用,阿和雖然小,特別懂事,就說不上了。劉阿麽不樂意,非得送他去。路上和他阿麽和大吵了一架,他既不願意看著夫郎孩子受委屈,又見不得自己親阿麽啼哭傷心,隻好兩邊和稀泥,再去做些零工,給些大錢給他爹麽。

阿和再上了半年,他想想以後阿和還是要種地的,就沒再讓阿和去了。結果劉阿麽三個月都沒和自己說句話,也把自己的私房銀錢都沒收了,他爹麽沒了他的貼補,找上家門,劉阿麽狠狠的吵鬧了一頓,還要請裏正族老來做主,才把這事情了結了。

劉掌櫃現在想想,才知道他錯的多離譜。要是他爹麽真的在乎他能讓他左一次為難,右一次委屈嗎?不會的,就如二弟,不如他勤快懂事,可從小家裏的好吃的好穿的都是二弟的。

多少次他爹麽為著他家二弟來找他家麻煩,明明不是他們的錯,明明被趕出家門的是他,卻一次次的找他要錢要東西,從來沒問過他有沒有為難的地方。每次劉掌櫃得了爹麽的一個笑臉都要高興好久,心裏也都想著,日久見人心,爹麽終究會知道自己的好的。

可實際上呢,他從戰場上傳出死訊,他爹麽傷心不傷心他不得而知,隻知道他們欺辱他留下的夫郎孩子,算計著他死後的撫恤銀子。他家二弟和阿麽甚至要把自己的夫郎賣了,孩子糊弄了,好占自己留下來的屋子和房子。

為著這麽狠心冷血的親人,他冒死上了戰場,更是留下了自己的夫郎孩子受苦。總想著都是一家人,他不在家,看在他為二弟和爹爹去當兵的份上,他們不說幫襯一二,總不會再為難自己的家小的。

他一輩子糊塗,一輩子分不清好壞,一輩子被人哄騙。他可以說是罪有應得,自作孽,隻是對著夫郎和孩子,劉掌櫃卻是懊悔不已,悔不當初。就如方致遠所說的那樣,他就不該娶夫生子,害人受苦。

這個時候,猛然從劉阿麽嘴裏說到劉和小時候的事情,劉掌櫃心中無比酸楚和後悔。他知道劉阿麽有多想阿和做個有本事而又體麵的讀書人,所以才在三四十年後,依舊心中掛念著阿和讀書的事情。

同時也知道他當時的做法有多傷人心,多自私。為了自己阿麽的私心,斷了他親子阿麽的期望和希翼。

這邊,方致遠看著劉阿麽這樣心裏揣揣的,看了看門後麵的劉掌櫃。方致遠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試探劉阿麽道:“嬤嬤,阿和現在去玩了,呆會回來,可阿和的爹我們不知道去哪兒了。”

劉阿麽這時候很不高興,嘴裏說道:“還能去哪兒了,肯定是給他家爹麽種地去了。”

方致遠和劉莊相互看看,都知道劉阿麽是認不得他們了。劉莊心裏又酸又澀,看著自己嬤嬤這樣,鼻子一酸,眼淚直往下流。

劉阿麽雖然不太知道劉莊是誰,可心裏卻是覺得劉莊親的很,看著他傷心了,忙說道:“小哥兒,你可不要掉金豆豆了。這是怎麽了,有事情給阿麽說,阿麽來給你做主。”

劉莊聽著劉阿麽這樣說,心裏更傷心了,不願意流淚讓劉阿麽難受,硬憋著了。扯出笑來說道:“沒事,我剛剛被沙子迷了眼睛。”

劉阿麽不聽勸,吵著要下地,大夥拗不過他,讓他下地走走。他在屋子裏慢慢走,雖然一條胳膊僵著,他卻好像沒什麽知覺一樣並不覺得怎麽樣。

大夥都以為安靜了下來,不想,劉阿麽慢慢的走到門前,一掀開門簾,大聲說道:“阿和,我就知道你在門後麵,你給我出來,別以為躲在門後麵等你爹回來給你求情,我就不揍你了。”

屋子裏方致遠和劉莊嚇了一跳,門後麵可是站著劉掌櫃啊。劉莊和方致遠就在劉阿麽身子的後兩步,怎麽也沒想到他嬤嬤會做這樣的動作。

劉掌櫃也嚇了一跳,他是特別願意見劉阿麽的,可卻更怕劉阿麽受不了。

劉阿麽一見劉掌櫃,雖然頭發花白了,胡子白了,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沒有大夥想象中的激憤,更沒有激動,隻是平平淡淡的說道:“怎麽是你啊?阿和呢?他是不是又跟著你去鎮上了,叫他別躲著了。我不揍他了,不然,他總是以為你這個爹爹是好人,我這個阿麽是個會打他的大惡人。不能紅臉都讓你唱了,我也要做做好人。要不,兒子都跟我不親了。”說著埋怨的看了一眼劉掌櫃。

劉掌櫃鼻子發酸,卻是鎮定的接口道:“阿林,咱家小子聰明著呢。每次都和我說阿麽對他最好了,他最喜歡阿麽了。我這個做爹的再不對他好些,在他心裏都快沒地位了。你也要給我些機會,讓我表現表現啊。”

劉阿麽複又高興了起來,還是叮囑道:“別亂花銀錢了,阿和都要上私塾了,每年的束脩貴的很,我們還要給他攢錢娶夫郎,這銀錢要花在刀刃上。你啊,就知道大手大腳,以後可怎麽辦啊。”

劉掌櫃討好的點點頭,嘴裏連說道:“是,是,我下次再不會亂花錢了,都聽阿林的。”

劉阿麽噓噓叨叨的說了一通,也有些累了,倒在塌上就睡了。劉掌櫃卻是眼睛發酸,鼻音隆隆,心裏像刀割了似的。他知道劉阿麽這是怎麽了,他是陷在了過去的美好記憶中,那個時候他在家,有阿和。他們一家三口,雖然沒什麽銀錢,可卻過的踏實幸福。不僅劉阿麽能記得當年的情形,就是劉掌櫃自己何嚐不是時時記著呢。不然,也不會脫口而出剛剛的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