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倚子”

“大哥,你就不用怕張老虎,他那人就會裝‘大瓣兒蒜’。他敢對你怎麽樣,我打得他滿地找牙!”三溜兒拍著胸脯說道。

吳蔚看著三溜兒不由想笑,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成了三溜兒的哥了。三溜兒很瘦,看上去幹幹巴巴的。吳蔚問他:“你憑什麽打得他滿地找牙?”

“憑什麽?就憑他得聽我的!”三溜兒底氣很足,看來理由很是充足。

“為什麽要聽你的?說來聽聽!”

“因為我是他二叔!”三溜兒站直了身子,雖然又幹巴又瘦,可這嗓門兒卻足夠大。

這一下子倒把吳蔚給雷得九死一生。十幾二十郎當歲的三溜兒,會是張老虎那個一臉歲月滿臉滄桑的爺們兒的二叔?是莊稼輩?還是實打實的親屬關係?

看三溜兒這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實打實的,而且關係相當親近。

看吳蔚愣在那兒,四個小子傻笑了起來。強生拿起吳蔚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幾口把裏麵的水全都灌到了肚子裏,然後抹了抹嘴說道:“大哥,三溜兒說得沒錯,那個狗犢子張老虎是他親侄兒!”

“什麽?親的?”吳蔚一時沒轉過彎來,這個彎兒,任誰也不太好轉。那張老虎怎麽也有四十歲了,三溜兒不會超過二十歲,這?三溜兒他媽是怎麽生的?

“大哥,我媽五十生的我!我是老生子。”

聽三溜兒這麽一說,吳蔚腦子轉了半天,終於明白過味兒來了。

敢情這張老虎的爹,也就是三溜兒的親哥,在家裏排行老大,三溜兒排行最小,哥倆差了?還是不對啊,如果三溜兒是他二叔的話,怎麽兩人也得差上四十歲,那三溜媽得六十歲生三溜兒?這,這也太強大了吧!

“三溜兒,你多大了?”吳蔚想把這件事情整明白,憋著太難受了。

“二十一,怎麽了,大哥?”三溜兒說道。

“那你那大侄子呢?就是張老虎。”

“那個犢子,可能是三十六,還是三十幾來著?”

吳蔚怎麽也沒整明白,如果兩人真有血緣關係,怎麽這三溜兒會是張老虎的二叔。

這事兒,還真不是吳蔚算不過來賬。因為三溜兒的媽十七生的三溜兒大哥,這三溜兒大哥吧,十七生的張老虎,所以,三溜兒在他媽五十歲生下他的時候,就有了一個十六歲的大侄子張老虎。

別看張老虎那不叫揍性的脾氣,對他這個二叔可是言聽計從。他還是個孝順孩子,雖然各種缺德事兒沒少幹,可對自己的家人卻從不缺德。

三溜兒和強生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總算把這個賬給吳蔚理明白了。吳蔚這才明白,自己還是忽略了一個事實——這裏是蛇仙村,什麽男二十二女二十結婚的法定年齡,在這裏好像不大管用。

“三溜兒,你二十一了,那強生呢?你們幾個是不是都結婚了啊?”吳蔚一想到一個十七歲就生孩子的女人,覺得挺可怕的。想想上學那會兒,嗲嗲的十七歲的女孩兒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周全,讓她們去養一個小奶娃?是她們哄孩子還是孩子哄她們?

“我們才不結婚呢!那早結婚幹啥?強生二十二了。我們倆都有對象了,正處著呢。他們倆還小,順子多大來著?”強生說道。

“十六。”順子靦腆地說道。

“那二狗呢?”吳蔚又問道。

“十七。”二狗答複很快,生怕被人搶答了去。

吳蔚還陷在三溜兒是張老虎二叔這個問題裏,後來想想,因為自己判斷失誤的原因,才讓他一次次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張老虎長得有點著急,他以為他是中年人;三溜兒長得有點“轉基因”,很麵嫩,他把他的年齡猜小了。

“你們倆這麽小,怎麽不上學?按你們這個年齡,應該在上高中才對啊。”吳蔚看著順子和二狗,問道。那兩個已經超過二十歲的,不上也就不上了,這兩個十幾歲的?不上學能幹什麽?

“上什麽學啊,你看看強生哥,上了高中,不照樣回來了嗎。我們才不上呢。”二狗滿臉的不屑。吳蔚心裏一緊,自己是燕北大學畢業的,不是跟他們一樣嗎?

“什麽?強生,你還高中畢業啊,怎麽沒參加高考?”吳蔚來了興致。他們三個的年齡相仿,雖然上了大學,可跟同齡人還是會有莫名的親近。

“參加什麽啊。考上了也供不起,你看看蛇仙村,都窮成這樣兒了。”強生目光變得冷厲起來。

“大哥,你是不知道,強生哥學習可好了。考上了,他沒去,嬸子拿不出錢來。”吳蔚突然不想再刨根問底了,他怕會傷了強生的自尊心。

“走吧,哥幾個到院裏去,你們不是想學兩招兒嗎?咱就切磋切磋。”吳蔚覺得這個話題太沉重,便提議先到院子裏練兩趟拳腳。

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四個年輕人,或許會成為他打開蛇仙工作局麵的突破口。抓住了年輕人,不就等於抓住了未來嗎?如果讓強生來幹這個村書記,雙方會是什麽樣的態度呢?

馬家反對是肯定的,關鍵是他們的反對有多堅決。

“教教他們倆吧,我們倆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練也練不出來了。”強生指著順子和二狗,說道。

“你怎麽不學?這隻是鍛煉身體的方式,而且還可以用來防身。”吳蔚脫了厚厚的外套,搓了搓手掌,作了幾個熱身的動作,原地跳動著。

“那行!三溜兒,咱們也跟著大哥一起學!年後再出去走南闖北的時候,有身手肯定比沒有身手要強得多!”強生也脫了棉襖,學著吳蔚的樣子,做著熱身動作。

“你們年後就要到外麵去打工了嗎?打工都幹什麽?”吳蔚問道。

“能幹什麽。在建築工地賣小工,背背扛扛的事兒唄。哪裏會有適合我們這種人幹的活兒,什麽活髒,什麽活累,都是我們這種人的。”三溜兒向前空出了兩拳,呼呼地帶著風響,別看人小且瘦,拳的力道還真是不小。

“就想一輩子窩在這兒了?”吳蔚問出這句話,讓正在伸胳膊撩腿的三溜兒和強生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吳蔚,不知是什麽意思。

“大哥,你想幫我們找份兒正式工作?”三溜兒這話鑽到吳蔚耳朵裏,吳蔚差點沒閃了老腰。他現在還沒這個能量,不過他相信,將來會有的。

“這倒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一直想這麽窮下去?”

“我們?哪個不想有錢?不想有錢的,那是二百五。誰都想著發財,可你看看我們這個村,除了荒山就是野嶺,要啥沒啥,上哪兒摳錢去?年後,我們倆還得出去,賣點苦力,賺兩毛是兩毛。”強生眼神有些空洞,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山。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了。沒錢,沒錢活著有個屁的意思!我就不信了,咱這個村有蛇仙保佑著呢,就沒個來錢的道兒?哥幾個一塊想著,這倆小的,也得出去上個學。‘知識改變命運’,這話兒懂不?”吳蔚拳拳生風,速度越來越快,腦子裏忽然莫名地閃過拾荒人的臉。

“喲,這裏還真是熱鬧啊,變了練武場了?小吳,好功夫啊!”粗糲的女人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吳蔚停了下來,這一通拳打腳踢,倒讓自己身上暖和了起來。王小妮正從大門口走了進來,這娘們兒一走三晃,這不晃還好,一晃起來就跟《西遊記》裏的鯰魚怪奔波兒灞灞波兒奔,這哥兒倆如果看到王小妮,肯定興奮得要死,敢情在人間還有他們的後代!

“死老娘們兒,大清早上這兒打攪咱們的好事兒。走了,看著惡心!”三溜兒瞪了王小妮一眼,招呼著那三個人,跟吳蔚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想往外走。

王小妮聽得真切,往門口那一攔,“小王八犢子你罵誰呢?皮癢了是吧?皮癢了就往樹上蹭蹭!老娘不稀得給你鬆!你媽那老褲襠裏,鑽出你這個玩意兒,真是缺了八輩子德了!”

吳蔚聽到王小妮罵的,差點沒暈過去。這個怪物,罵人罵出花兒來了!

三溜兒掄著拳頭衝了過來,吳蔚一個箭步竄到了兩人中間,冷聲說道:“我看哪個敢動手!現在這裏我說了算。想打架的,先打贏我再說。”

昨天他就看出來了,這身功夫,對村裏人來說是個震懾,既然功夫管用,那索性就來硬的。村裏人都信奉一個哲學: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最實用的蛇仙農民哲學!

三溜兒站那不動了,現場倒是冷了下來,王小妮黑著張更黑的臉,一副準備還擊的樣子。

“行!我們聽你的。‘二倚子’,你聽著,今天看在我大哥的麵子,先饒了你。下次再讓我們碰到,非打得你分不清上半月下半月不可!”三溜兒說完以後,跟在強生身後,走了出去。

他們這些罵人的話,吳蔚了沒聽大明白。不過,結合現場王小妮的臉色,他估計那“二倚子”,應該是在罵王小妮不男不女;至於那上半月下半月,估計跟“雙性人”的體征有關係。

“等下次,好好跟三溜兒問問,他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這現實生活中的語言,太他媽豐富了!”吳蔚一邊想著,一邊做了“請”的手勢。

王小妮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的心裏一涼。這個娘們兒,算啥耗子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