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上午,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趙崢並沒有去巡察司和姚儀、馬應祥匯合,而是打著剖析案情的名頭留在了客院裏。
當然了,他也確實是在分析案情。
張玉茹最近難得回來的這麽早,吃了晚飯兩人怎麽也得你儂我儂的親近一陣子。
自從那天給她唱了一生有你之後,這妮子每回都要趙崢唱上一段兒,等哄完了她,就又到了給青霞講故事的時間——趙崢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靈氣複蘇的大明朝,靠著說唱吃上‘軟飯’。
再加上還有個春燕緊逼不舍,這晚上比白天都忙,哪還騰的出時間分析案卷?
早上送走了張玉茹,又打發趙馨、李芸帶著青霞去了隔壁小吃街,他才總算有時間能靜下心來翻看卷宗。
和巡察司其它案卷一樣,記錄的東西頗為雜亂,雖然配了幾副現場草圖,但看那畫工趙崢就沒指望它能原景重現。
趙崢一邊翻看一邊盡量簡單的梳理出了案情。
七月二十八日夜。
瓦匠陳七在家中熟睡,孕婦被剖開肚子取走胎盤,陳七和死者體內都驗出了殘留的迷香,凶器被丟棄在現場。
凶器是一把十分陳舊,且重新修理打磨過的殺豬刀——事後未曾查到最近有屠戶丟失刀具,懷疑是很久以前損毀丟棄之物。
那把刀的刀柄凹凸不平,握上去很是有些硌手,刀刃也不怎麽鋒利,要剖開產婦的腹腔取出胎兒,所需要的力氣必然不小。
查案的百戶因此斷定凶手手上必然留下了痕跡,於是在案發第二天就調動人手,將陳七周夫妻關係網統統篩了一遍,然而最終卻一無所獲。
所以等到第二起案件發生後,調查的方向很快轉到了盜取紫河車炮製邪祟上。
但前前後後查了一個多月,仍舊沒能排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此之後再也沒有發生任何類似的案件。
又因為死掉的是兩家,都是勢單力薄的貧民百姓,鬧不出什麽大動靜來,這案子漸漸的也就沒人過問了。
總結完大致案情,趙崢又開始梳理涉案人物之間的關係。
首先是陳七和第一被害人陳孫氏,陳七是瓦匠,陳孫氏平常靠給人縫洗衣服補貼家用。
兩人成親已有五年,陳孫氏一直沒有身孕,直到今年春天陳孫氏才懷上了孩子。
陳七對此歡天喜地,本來打工幹活不怎麽積極,自從陳孫氏懷上孩子,就變得勤奮了許多,說是要攢錢養家。
然後是第二受害人許胡氏,他的丈夫許晉是某家當鋪的賬房,因收入還算可觀,祖上也頗有積蓄,所以許胡氏一向不事生產。
兩人成親不足兩年,因許胡氏頗有姿色,許晉一向對其寵愛有加。
因是連環案,又是兩屍四命,所以調查的還算詳細,除了這兩對夫妻之外,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也都調查了個遍,但所有有嫌疑的人最終都被一一排除了。
嘖~
這個案子單看案卷,怕是分析不出什麽東西來,最好能去現場實地走訪勘察一下。
不過這還要看姚儀和馬應祥那裏有沒有進展,若是他們從案卷裏找出了線索,先查他們手裏的案子也是一樣的。
“爺。”
這時春燕走了進來,偷嘴狐狸似的竊笑道:“高夫人來了,還主動提出要見您呢。”
果然來了!
趙崢心下湧出一股靴子落地之感,先應了聲‘知道了’,然後又故作淡定的收拾好卷宗,這才帶著春燕往客廳走去。
上次他刻意欲擒故縱,這麽多天過去了,也不知那版主男孩又整出了什麽絕活兒。
這般想著,趙崢腳下就不自覺快了幾分,後麵春燕小跑著才勉強跟上。
等到了客廳門外,他這才又放緩了腳步,不慌不忙的貼著門拐進廳內,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被一席被高高撐起的素色襖裙。
“娘。”
將目光改斜歸正,趙崢先見過母親,然後才衝著傅氏一禮:“高夫人。”
“趙公子。”
傅氏盈盈起身還了一禮,暗暗打量著氣質更勝往昔的趙崢,心下是五味雜陳,以前在真定府的時候,自己從來都當他是晚輩子侄,誰成想……
“母親?”
見兩人見禮之後,母親就沒有下一步動作了,高輿在一旁忍不住揚聲催促。傅氏這才收斂了心神,正色道:“實不相暪,妾身今日前來乃是有一事相求,我這不成器的兒子自覺在儒道上難有進展,所以希望棄文從武——所以小婦人鬥膽想延聘趙公子為師,教導犬子練武。”
說著,又從趙崢盈盈一拜:“若是趙公子肯答應,妾身願傾盡家財!”
棄文從武?
趙崢暗暗斜了眼高輿,心說:就這、就這?!
若在前幾日,正為生計財路發愁的趙崢,說不定還會看在重金禮聘的份上答應。
但現在麽……
“高夫人言重了!”
他側身避開,提出質疑道:“令公子不是正在國子監讀書嗎,怎麽忽然就要棄文從武了?”
“我就不是那塊料!”
高輿搶著道:“還請趙叔叔收下我,隻要你能保我考中武舉,我和母親什麽事情都能答應!”
“輿兒!”
傅氏嗬斥一聲,又對趙崢懇切道:“先夫留下不少家資,束脩上絕不會讓趙公子失望。”
明麵上兩人說的好像是一件事,但很明顯準備複出的代價大不一樣。
眼見高夫人一向溫婉端莊的麵容上,透著憔悴與哀求,趙崢的心下也是頗為糾結。
雖然他暗地裏也一直在推波助瀾,可真等見了高夫人這副淒楚可憐模樣,又不覺動了惻隱之心。
要不幹脆算了。
反正自己身邊也不缺女人,又何必非要強行拉人下水。
不過趙崢也沒有收徒的想法,尤其收的還是這麽個大孝子!
做出決斷後,果斷搖頭道:“高夫人,這事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如今才不到二十歲,自己還沒練出名堂呢,怎麽好意思收徒弟?這京城裏高手如雲,隻要肯下本錢,總能找到比我更合適的師傅。”
說著,再不理會母子二人,直接邁步出了客廳。
“趙叔叔、趙叔叔!”
高輿慌急的追著喊了兩聲,卻被高夫人一把扯住,掙了兩下沒能掙脫,隻能眼看著趙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他氣的直跳腳,甩開母親的手,怒衝衝的奪門而出。
高夫人見他不是去追趕趙崢,而是直接向大門外走去,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轉身對李桂英連連致歉:“妾身管教無方,讓趙夫人見笑了。”
“孩子畢竟還小嗎。”
李桂英打著哈哈,指了指高夫人隨身帶來的禮物道:“既然犬子無意收徒,這些東西還請高夫人原樣帶回去。”
高夫人又推辭了幾句,見李桂英態度堅決,這才招呼從人抬上禮物準備離開。
…………
另一邊。
趙崢離開客廳後,便對跟上來的春燕道:“你趕緊回後院去一趟,把我上回讓你收著的東西,給高夫人送過去,就說是你不知從哪兒撿來的,讓她日後好生收著,別再弄丟了。”
春燕聞言瞪圓了美目,連忙道:“爺,我看她也差不多要屈服了,這時候怎麽能……”
“好了。”
趙崢抬手止攔住她的話:“君子有所為……”
說到一半又覺得虧心,自己貌似也算不得什麽君子,於是索然無味的改口道:“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說完,用力揮了揮袍袖,好像甩脫了什麽似的揚長而去。
春燕看著他的背影,猶豫遲疑了好半晌,這才一咬銀牙朝著後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