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西北。
月光下的官道靜謐而美麗,簌簌沙沙的風聲混合著蟲鳴鳥叫,仿佛是一首永不停歇的夜曲,就連定春疾馳的腳步聲似乎也契合了某種旋律,單調中透著一絲歡快昂揚。
而趙崢與青霞,則無疑是這夜曲當中最華美的點綴。
尤其是前麵的青霞,隻見她嬌俏的側坐在定春背上,兩隻玉色的嫩足在大白狗鬆軟的毛發間時隱時現,像是兩隻俏皮歡脫的精靈。
兩人似乎都默契的不想打破這份靜謐,直到跨過縣界,來到府城所轄範圍,青霞才忽然來了句:“是用屍氣來壓製嗎?”
劉福臨可能仍在真定府的事情,趙崢並沒有瞞著她,所以她能推斷出這一點也並不足奇——小妖精隻是天真懵懂,卻絕不是個蠢妖。
“這是最合理的推測。”
趙崢緊了緊懷裏的青霞,沉聲道:“說起十一年前的往事,大家都道那劉福臨開啟大陣後繞城而走,是故意要禍水東引,想拿護城大陣和滿城百姓做肉盾誘餌,借機遠遁。
但若劉福臨當時也被那怪物所傷呢?
前麵的依舊不變,但他隻怕未必能借機遠遁,隻能就近找個地方先壓製體內的傷勢——而從東城繞城而過,恰就離著城西的亂葬崗不遠。”
其實當初在離開墓地時,趙崢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他既沒把握將劉福臨從墓地裏翻出來,更沒有把握戰勝對方,所以才選擇了先去追查邪教徒這條線索。
畢竟劉福臨隱身山海教的可能也並不小。
雖然最終撲了個空,但陰極陽生死中求活的說法,卻也能隱隱佐證了,劉福臨這些年一直都隱身在城西墓地的推測——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十餘年來,一直都在借助屍氣鎮壓體內暴走的陽氣,這才讓真定府的屍氣產生了陰極陽生的異變。
而這也解釋了那殺氣為何一閃而逝。
隻怕劉福臨根本沒辦法輕易從地底下出來,所以最終才不得不忍了下來——而一個困在地底下不能活動的人,會千方百計的設法感知外部的情況,豈非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想到這裏,趙崢忍不住把臉貼在青霞烏黑的長發上輕輕蹭動:“本來我還在煩惱,要如何才能將那劉福臨從地底下揪出來,沒想到今天早上你就給了我一個驚喜。”
他說的,自然是青霞用蛛絲探明地窖所在方位的手法。
“是青瞳姐姐教給我的。”
青霞略略偏轉螓首,好讓趙崢蹭動的更加方便發一些:“我最近學會了將神識附在尚未斷開的蛛絲上,青瞳姐姐說隻把蛛絲當做攻擊手段太浪費了,最好是拿來偵查敵情、操縱傀儡、挑撥離間……”
說到這裏,她輕輕在趙崢胸口推了推:“要現在就去報仇嗎?”
“不,等到明天中午再說。”
趙崢搖頭道:“他既然要以陰氣壓製體內的陽氣,那咱們就選個陽氣最重的時間,把他從陰溝裏翻出來!”
…………
以定春的腳力,回到府城的時候也才二更天,趙家門外的胡同裏專門有人在值守,院裏卻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堂屋裏亮著長明燈。
這就是這趙邦傑接手統籌的好處,換成那幾個族老管事時,便是有心將族人排除在外,也擋不住那些急著攀附的人。
“娘,我回來了!”
趙崢呼喊著從定春背上下來,大踏步往裏走了幾步,忽覺不對,扭頭看時,卻見定春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兩隻足有海碗大的前爪搭在青霞小腿上,吐著舌頭搖著尾巴嗚嗚的叫著。
青霞俯下身摸著它的肚皮道:“你先進去吧,我陪定春玩一會兒。”
嘖~
這狗東西果然還是和女主人更親近。“哥!”
“趙大哥!”
這時堂屋裏一左一右探出兩顆腦袋,趙崢早就從關成德那裏知道李芸跟了來,倒是並不覺得奇怪。
反而猛地一拍腦袋懊惱道:“壞了,忘了把成德一起帶回來了!”
他先前從晉州離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為父報仇,倒把這準妹夫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怎麽回事?”
趙馨立刻關切的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急著回來見母親,就把他給落下了——沒關係,明天讓他跟著陶千戶一起回來就是。”
趙崢說著,自顧自進到了屋裏,卻見母親正拿帕子擦眼角,似乎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娘。”
他徑自繞到母親身後,一邊給母親按摩頭頂的穴位,一邊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我就知道您去了趙員外府上,肯定會觸景生情——其實咱如今住的也不比誰差,雖然隻是三進,論起價錢來,隻怕比他那五進還要貴出好幾倍呢!”
跟進來的趙馨立刻插嘴道:“不止,他那都成凶宅了,根本賣不上價。”
趙崢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先前買宅子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懂這麽多?”
趙馨衝旁邊的李芸吐了吐舌頭,對於哥哥這種一邊不惜拿出大部分積蓄資助關成德,一邊又聲討她女生外向的雙標行為,她也早就已經習慣了。
李桂英將手搭在兒子的手背上,有些疲憊的道:“說來也怪,以前你娘我什麽時候多愁善感過?偏就這次回來,瞧見什麽都能想到十幾年前。”
說著,眼角又有些濕潤。
“娘,您要老這樣,我舅舅那邊怎麽辦?”
趙崢用手背幫她揩去,嘴裏故作不滿道:“到時候舅舅可有話說了:你娘在京城才住了半年就想家想的掉眼淚,何況是以後常住京城?”
“不哭、娘不哭了。”
李桂英擠出笑容來,又對趙崢道:“你舅舅那兒不用管,到時候我親自去他家裏收拾行李,看他敢不敢攔著!”
說到這裏,她又想起了什麽,忙道:“對了,趙員外給了幾張草圖,說是讓咱們看著選——我哪知道怎麽修墳合適,你快幫著參詳參詳。”
說著,就讓趙馨取來幾份圖冊。
趙崢接過來一一看過,搖頭道:“我也說不好,這樣吧,明兒我帶著這圖去墳前比量比量,順便求我爹保佑咱們能盡快手刃仇人。”
李桂英抓著他手背的力量突然大了不少,仰起頭認真道:“仇當然要報,可最要緊的還是過好你們兄妹各自的小日子,娘隻盼著你們平平安安的,哪怕不報這仇都成——大不了等娘到了陰曹地府,親自去跟你爹說。”
“娘~”
趙崢總覺得母親好像是隱約覺察出了什麽,但他卻並不打算更改自己的計劃,他反手握住母親的手腕,笑道:“您就放心吧,兒子肯定平平安安的把仇給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