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崢的選擇,其實並未出乎眾人的預料,尤其是年輕氣盛的錦衣衛,大部人都覺得易地而處,自己肯定寧願直麵失敗,也不想被老東西追的上躥下跳,靠拖時間取得一場難看又難堪的勝利。

但年長些的見了這一幕,卻都紛紛搖頭感歎。

他們要是說些別的,年輕人倒也未必會跳出來為趙崢辯解,但聽老家夥們一個一個‘年輕氣盛’、‘還嫩的很’、‘經驗不足’,有人便忍不住反駁道:“這程千戶純以境界壓人,又耍足了心計手段,便是贏了趙僉事,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話音未落,就聽身旁的中年千戶冷笑道:“你也知他是指揮僉事,下去辦案的時候,兄弟們可是要把性命托付給他的!似這般年輕氣盛受不得激,一旦遇到那些玩弄人心鬼蜮伎倆,會是怎樣下場可想而知——若換成是你,你可願意跟著他一起寧折不彎,稀裏糊塗死在邪祟手上?”

“這……”

年輕千戶頓時詞窮,即便平時口號喊得再響,可又有誰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呢?若是逼不得已為國捐軀還罷了,既然做了武夫就得有這份覺悟,可要是因為上司犯蠢而死,那也太不值當了。

那中年千戶見狀,又歎了口氣道:“他若隻是個千戶,等曆練幾年攢足了經驗再升僉事,也不耽誤什麽,偏直接就成了指揮僉事,這不是拿咱們下麵人的性命當兒戲嗎?”

年輕千戶下意識點頭,他雖期盼著趙崢能給那些倚老賣老的同僚一些顏色瞧瞧,可也覺得趙崢一落地就實授指揮僉事,著實有些過了。

大家都是從百戶甚至旗官,一步步熬上來的,這中間積累了多少經驗教訓,而趙崢全無半點資曆,卻一來就淩駕於眾人頭上,這他能把握的住嗎?

而對此感觸最深的,還是分散在人群當中的三李‘殘部’,他們不是不知道趙崢的潛力,也不是不知道趙崢代表著三李一係的未來。

可問題是,大家需要的是能扭轉當前局麵的帶頭人!

不說再來個天階給兄弟們撐腰,起碼也得是個沉穩幹練的吧?

這種年輕氣盛受不得激的毛頭小子,就算是再有潛力、再有未來,在他們眼裏也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帶頭人。

要不然……

還是先散了吧。

就在不少意誌消沉,琢磨著是不是該另找一條退路的時候,充當裁判的馬寶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之後,他二話不說,提著月牙戟轉頭便走。

吳英正自洋洋得意,見馬寶轉身欲走,忍不住來了句:“怎麽,大人也覺得趙僉事輸定了?”

馬寶斜了他一眼,反問:“你覺得程誌遠能贏?”

吳英被問的愣住了,眼下這場麵,誰都能看得出趙崢已是強弩之末,所謂的懸念,也無非是他能在程誌遠手底下堅持多久罷了。

馬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還是再仔細看看吧。”

說著,再不管吳英如何,徑自提著月牙戟離開了小校場。

馬寶走後,幾個黨羽立刻圍攏上來,納悶道:“吳大人,指揮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是啊,這還有什麽好看的?怎麽看那姓趙的小子,這回都栽定了!”

“可指揮使大人為什麽……”

“好了!”

吳英抬手止住他們的議論,蹙眉緊盯著場上道:“都別說話,讓我再看看、再仔細看看。”聽他這麽說,幾人這才收聲,也學著他的樣子開始仔細觀察戰局。

吳英畢竟也是地境,雖比不得馬寶,但帶著先入為主的疑問仔細觀察,立刻就覺察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誠然,那趙崢因為受到寒冰真氣影響,速度、反應全都下降了不少,以至於本來能壓著程誌遠打,現在卻隻能在程誌遠的攻勢下苦苦支撐。

可若仔細觀察卻會發現,趙崢的守勢非但沒有被打破的跡象,反而從一開始的險象環生,正逐漸變得固若金湯。

這並不是因為吳英的攻勢有所減弱,更不僅僅是因為趙崢對吳英的招式漸漸熟悉,最大的原因,還在於趙崢的動作,正在僵硬的基礎上變得越來越圓潤如意。

僵硬和圓潤如意,本該是截然相反兩件事,但趙崢卻在沒能讓身體僵硬度減弱的情況下,迅速的調整了每一個動作、每一處招式、每一處銜接,使得僵硬的軀體舉重若輕般,發揮出了圓潤流暢的應對!

但這怎麽可能?!

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老手,麵對身體大幅度的驟然變化,也要茫然無措上好一陣子,他一個經驗淺薄的毛頭小子,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熟悉負麵狀態,甚至據此調整自己的招式動作,去快速的適應這種變化?!

反正換成是自己,吳英是絕沒有信心做到這種程度的。

難道他以前遇到過類似的對手?

吳英心中冒出一念頭,不過很快就又被他給否定了,因為趙崢從不適到逐漸適應,雖然快的讓人難以置信,但卻依舊有著一個循序漸進的完整過程。

這說明他的確是靠臨場應變做到這一切的。

這到底是個什麽妖孽?!

就在吳英大受震撼之際,場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場上的異樣,因為趙崢甚至已經擺脫了純粹的守勢,開始與程誌遠有來有往了。

而他那僵硬又圓融的動作,也愈發的爐火純青,就好像是已經在這種狀態下經曆千錘百煉一般,每一招每一式,都與僵硬的軀體達成了微妙的協調。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趙崢最初的狼狽,或許會有很多人懷疑,他是不是早就與程誌遠打過交道,又或是早就學過什麽僵屍拳、木樁功的。

可方才種種,卻分明就隻有一個解釋:

這位趙僉事的武學天賦,比傳聞中的還要恐怖!

“這……就算鄭大人年輕時,隻怕也沒有這般妖孽吧?”

吳英聽到身後有人夢囈般呢喃,臉上的肌肉不自覺抽搐了一下,但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肉眼可見的,趙崢已經重新扳平了局麵,隨著時間推移,即便他的實力不再繼續上升,程誌遠也會逐漸趨於下風。

更何況如此高強度的消耗五行真氣,程誌遠又能堅持多久?

輸了,全輸了!

這次非但沒能完成打壓趙崢的目標,反而促成了他在按察司一戰揚名的機會。

可這難道是自己的計劃有什麽問題嗎?

恃強淩弱虐菜無雙的寒冰真氣,加上從來不會小覷對手,想方設法耍心機弄手段的程誌遠,對付一個初入通玄不足半年的毛頭小子。

這怎麽輸?

這怎麽可能會輸?!

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吳英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好確認自己是不是正處在某種幻境當中,否則怎麽可能會發生這麽荒誕離奇的事情?

但四周圍正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開來的呐喊助威聲,卻無不在向吳英宣示著,這一場不可思議的逆轉翻盤,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