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聽說了藍城主也跟著回來了卜扶城,李城主是在李府設置了宴席要為他接風洗塵加感謝的,沒承想人隻是來李府露了個麵,就跑去了綠綺閣。

說是聽曲子。

也確實是聽曲子。不過他鬧騰著要聽楊曉峰親自排的那首《離》,楊曉峰也應許了,但聽到半途就因為太虐心而遁走的也是他。

然後,他霸占了楊曉峰的專屬房間,將自己反鎖在裏麵仰天呼呼大睡。

楊曉峰笑笑:由著他去吧。

今夜窗外的月很明亮,越是明亮越是高高掛著越是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孤獨的感覺。

南苑和楊家馥院同時傳來了消息,楊曉峰思忖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了南苑。因為馥院那邊的人也是去了南苑。

多日不見淩雲容,二夫人很是擔心她的身子。或者說是擔心她腹中的孩子。

但當她到了的時候,南苑的門已經緊閉了。丁希夜練回來,認出來是二夫人,客客氣氣的回話說淩雲容已經歇下了,她和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

二夫人這才不舍離去。

但她總感覺有人在跟著自己。感覺跟的越來越近。

出來的時候她並未帶婢女或者是隨從,心裏暗自驚詫著若是被盯上了可如何是好。再轉念一想,對方無外乎是為了錢財,遂頓住了腳步,從袖間摸出荷包轉過了身。

她一轉身,身後的人也頓住了。

“你是誰?”二夫人本想直接將身上的銀錢丟過去的,但看著對麵的人,竟莫名的覺得熟悉。

對方的身軀顫了顫,定了定神,竟然直接揚了衣袂對著二夫人跪了下去。

二夫人見狀,身軀也顫了顫,夜色有些黑,她眯著眼細細看著小心的往前走,近了的時候竟然發現那人在顫抖,或者更準確的一些說,他在哭泣。

低聲的哭泣。

“是孩兒不孝。”二夫人行至跟前的時候,那人重重的將頭扣在了青石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曉…曉峰!”二夫人終於認出來了眼前的人,她話音才落,碩大的淚珠子就砸到了地上。“是你?真的是你?”她蹲下了身子,細細的看著,細細的辨認,眼前的人真的是她的曉峰!

“快,快起來。”喜極而泣之後,她急忙要將楊曉峰從地上拉起來。但那孩子倔啊,愣是生生又磕了四個響頭才肯起身,他低著頭,像極了幼時做錯了事之後的樣子:“母親,是孩兒不好,讓你擔心了。”

二夫人此時已經哽咽無聲,生活在大家族裏的女人從來不容易。從發現有人默默的守護在淩雲容身邊的時候二夫人就懷疑過她的孩子根本沒死,他遲遲不現身,她原本還以為他能逃過了這爾虞我詐的生活,沒想到,沒想到今日他竟然又回來了。

“我的兒。”她終於哭了出來,愛憐的撫摸著楊曉峰愈發削瘦的臉部輪廓:“你受苦了,看看,都瘦了。”

楊曉峰原本沒想過這麽快就現身,但楊榮默狼子野心環伺在楊家,他不得不提醒他的母親提防。

“不必擔心我。”兩人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二夫人拉著楊曉峰的手,聽他大致的說了在山賊窩裏的遭遇,才堪堪止回去的淚有落了出來:“你這孩子,這悶葫蘆的性子何時才能改一改?”

楊曉峰低下了頭:“眼下城中局勢較為複雜,恕孩兒暫時還不能亮明身份。”

二夫人抬起手帕拭去眼角的淚,道:“我知道,這兩日楊李兩家鬧騰的厲害,你要管我也不攔著你,隻是你千萬要保重自身。”

“嗯。”

“對了,那個淩雲容,你可認識?”二夫人問道,“我瞧著她有幾分眼緣,她初進府的時候遭大夫人為難,就是你在暗中幫助她,是不是?”

楊曉峰點了點頭。

“那你們是什麽幹係?你可知她已經有了快五個月的身孕?”二夫人接著問道。

楊曉峰站了起來,一些話題說起來總是沉重的,他道:“母親,她是孩兒的摯友,無論發生些什麽,無論何時何地,還請您多照拂與她。”

“僅僅是摯友而已麽?”二夫人又問道,楊曉峰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看得透他在隱瞞些什麽,又在逃避著些什麽。

楊曉峰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她擺了擺手:“你我母子相聚總是好事,你喜歡吃桂花糕,我在馥院裏晾曬著存儲了許多,雖說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見,我給你送些吃食總還是可以的吧?”

“每日寅時,我會派人去馥院探望您。”楊曉峰真誠說道,眸裏閃爍著不舍與惜別,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肉,這些年他有多麽的封閉自己壓抑自己,他的母親就有多麽的痛苦。看見不可感,著急卻無計可施,才是最熬人的。

又好生的安撫了一番二夫人,楊曉峰才默默的將人送回到了離楊府不遠處的巷子口。

“對了,你走了之後太夫人的身子也不大好了,她掛念你,若是有機會,去看看她。”二夫人說道。

“是。”楊曉峰站端正了身子,揖手彎腰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目送著二夫人的離開。

夜色漸濃,他沒有再去南苑,而是直接回了綠綺閣。

月色皎潔高掛天空,整個卜扶城都沉醉在一片慍色中,一盞盞的燈熄滅,一戶戶的人進入沉眠。

楊曉峰一襲白衣,孑然站在綠綺閣房屋最邊緣的簷角上,整個人透著一種讓人不可遙及的高傲,也散發著常人難以觸碰忍受的寒意。

當整座城都睡去,他還在守護。

為了心中的信仰,為了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同樣未眠的還有李卓正,這卜扶城的未來是要擔在他的肩膀上的。可現在他的心裏,已經完完全全的被一個女人占滿。他知道這是一種錯,可竟然自願沉醉其中甘之如飴。從來有一條路,明知是魔,卻還是要奮不顧身。

李二爺的原因,李家的聲望和權威都受到了影響,一次公開審議中他竟然指責李家與帝京高管關係不清一次來保住李家世代城主之位。楊光耀在漫雲鎮傷了李卓正,不賠禮怎麽也是說不過去的,楊溫玨陪著他去,李家的話語和臉色自然難堪了一些,原本忍一忍就能挺過去的事,李源突然出現插了幾句嘴,楊溫玨如何忍得了?得了?矛盾加劇。

楊家扮座一副徹底的苦主的樣子,李城主顧念著李二爺是自己的親弟弟怎麽也下不了狠手,情勢算是僵住在這兒了。

從來不存在永遠的僵局。與楊榮默和楊曉峰而言,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俗話說的好,重症還需下猛藥,楊曉峰再於心不忍,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也不得不出手,在他的助力下,李卓正調查楊家的一些事很容易就取得了進展,譬如李二爺雖然染指地下風流之地一事,但其餘的黑市交易楊家在裏麵也扮演了角色,還有楊榮默從前任職期間偷稅的事,也被翻了出來。

這些無疑給原本處在弱勢上的李家一絲希冀,楊家聽聞了這消息震怒,太夫人和大夫人還有族中的一些長輩們都找了楊榮默談話,責令他處理這件事。倒是楊光耀拿下了漫雲鎮得了不少青睞。

楊榮默前腳挨了罵才從楊家陰著一張臉出來,下一刻就去了南苑。

外麵楊李兩家鬧翻了天大的消息淩雲容也聽說過一些事情,她知道楊榮默會來找她,所以正抓緊時間享受難得的寧靜。是以楊榮默來到了的時候,正好看見淩雲容在摘花。

“你倒是還有心思弄這些。”他難得的沒好氣。

“花開堪折直須折。”淩雲容起身,將才束好的花兒放在了石凳子上,倒了茶推到了楊榮默的跟前。

她的表情很淡,淡的讓人覺得害怕,讓人覺得她才是運籌帷幄的那一個人。楊榮默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將茶水一飲而盡才將怒意壓製了下去,道:“莫說是像楊李這樣的家族,就是在卜扶城中隨便拉出來一個人誰有敢完全的拍著自己的胸脯說自己從來是光明正大的?他們在外麵鬥得不休,不斷的揭示那些醜陋的老底,不過是一種相逼的手段罷了,他們在逼迫,逼迫誰會先服輸。”

他說的義憤填膺。

淩雲容仍是淡淡,道:“我知道。”

楊榮默被她的這份兒淡然惹得有些惱了:“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無動於衷麽?”

淩雲容看了他一眼,道:“楊榮默,我要的,是大夫人償命。”

所以,李二爺已經伏法,其餘的事她並不關心。

“阿容。”楊榮默有些著急了,“我以為我們是夥伴。”

“我們確實是夥伴。”淩雲容放下了茶盞,顧盼的眸光裏閃爍著精明的審視,她看向了楊榮默,道:“你要在楊家的地位,我們都不會放過大夫人,有共同的目標便是最堅固的關係。”

她頓了頓,接著道:“但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不明白,我希望你能幫我分析。”

“什麽?”楊榮默有些心虛問到,他總覺得,自漫雲鎮回來之後,淩雲容變了。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他全身都穿著黑袍?在漫雲鎮的時候,他同李二爺見過麵。”淩雲容問道,眸光突然變得鷹隼一般,緊緊的盯著楊榮默,仔細的觀察著他麵部任何一個細小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