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風景，絲毫未變的擺設。

但李卓正才進入南苑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寒冷，在炎炎夏日的夜裏。

因為南苑這個地方原本就植被眾多，現在已經徹底的入了夜，一盞燈未點，裏麵又沒有一人。

李卓正覺得心口被人挖了一塊似的，但他感受不到疼，空落落的。

淩雲容走了…

這五個字被人設置了無限循環一般在他腦海裏竄來竄去。一股子無名的怒火燃起，在李卓正的身體裏到處跑著想要找到出口，可惜铩羽而歸。

“哐…”

李卓正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成了拳，狠狠的垂向了旁邊的牆壁。五指緊攥之下形成的突出的骨很快紅了一大片。

他不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麽，或者是在後悔什麽。

那種感覺，像是一株被自己捧在手心裏細心澆灌的花，突然就敗了。他的所有心血都付諸東流，卻不能找誰去說理，花開花謝是人間常情，人若是決定了要斷情不亞於草木無情的那般決然，或者，又是他這個“園丁”沒有好好的照顧好她？

現在人走了，他那魄承載著愛意的魂，像是不願順應時傑卻又無力反抗不得不凋零的樹葉，帶著無盡的不甘與執念，幻想著自己深埋在了泥土裏，看不見曙光。

李源回到李府的時候已經很不早了，她今日跟蹤楊榮默被發現了，或者說楊榮默早就發現了，隻不過一直沒有戳穿她罷了。

可偏偏今日他戳穿了，為什麽呢？

因為今日，淩雲容離開卜扶城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藍城主就出手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楊榮默不會允許到了唾手可得的東西被人拿走，但他也不會隨隨便便的就與李家罷手言和，事實上涉及地下風流之地一事，大夫人手中還和人命有關係，，李家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楊榮默是在這種複雜的情緒下出現在李源麵前的。

他看了她一眼，眸間沉著化不開解不去的陰沉：越是到了黑暗時期，越是懷念美好，這是人的本性。李源在漫雲鎮的時候不顧一切的護住了他，總歸是在楊榮默的心底裏帶去了一絲溫暖。

盡管那溫暖被叢生的荊棘圍著，教人不敢輕易靠近觸摸，因為一碰，便是鑽心的疼。

有那麽一瞬間，楊榮默有些後悔了這些年的執念。

就那一眼，李源的眼眶也紅了，那感覺就像自己十分在意的一個東西被什麽東西拉扯著，在自己的麵前越走越遠一般。

李源想了很久，決定找李卓正。

楊李兩家的事既然已經出了，就得想辦法解決。

侍童說李卓正不在，是接了一封信之後急忙忙走的。

李源知道，能讓自己的哥哥那般失態的，一是官衙裏出了大事，二是事關淩雲容。但眼下父親早已和母親安睡，顯然不是官衙裏的事，那便，隻剩下是南苑了。

左右也睡不著，她拎了酒，晃悠著去了南苑。

南苑的門沒有鎖，李卓正坐在淩雲容平日裏時常坐著的那一處亭子裏，胖子廚師討好似的把做的一桌子的菜全端了上來，隱晦的問了問李卓正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不過李卓正顯然沒心思搭理他。

胖子廚師看了出來，無奈的歎了口氣，原本隻是想回廚房裏收拾收拾做飯後的殘局，後來卻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也是，今日他圍著卜扶城跑了大半圈，不累才怪了。

一壺酒被放在了自己的麵前，李卓正抬眸，正是李源，他的眼神訥訥的，空洞的沒有一絲活力，嘴唇囁哆著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沒說出來。

李源擠出了一抹苦笑，顧自的摘了自己酒壇子上的塞子，把壇口在李卓正的酒瓶上碰了碰，道：“我這妹妹夠義氣吧。”

李卓正笑不出來，但擰成了好幾股的眉終於是散開了些，他拔去塞子，看了李源一眼，毫無節製的，尋求痛快歡愉一般的，大口大口的灌自己酒。

烈酒灼熱，在盛夏的夜裏更是燒得人迷離。

李卓正一言不發，喝了一壇又一壇，李源喝了兩壇子後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了，便頓住了。

她安靜的坐在那凳子上，像是一尊被點了穴道的泥菩薩。

到底是，李家慣出情種…他們兩個，總算是沒辱沒了門風。

長夜寂寂。

天色泛了魚肚白的時候，李源才睜了睜迷糊的眼。

她已經記不得昨夜是何時睡去的了，在石桌子趴著睡，她的胳膊麻的沒有絲毫知覺，在夏日的早晨裏冷冰冰的像是被無情無欲的石頭同化了般。

哥哥呢……？

李源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兒，她抬臂揉揉因為喝了酒有些疼的頭，因著身體的動作牽扯著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掉落在地。

那衣服，是李卓正的。

“小姐，您醒了？”

胖子廚師端著粥走來，昨夜睡在廚房衣角蹭上的灰還沒來得及拭去。

“我哥呢？”

“哦，天剛亮的時候有李府的人找來，李大人便走了。”胖子廚師說著，頭也不抬的把粥往桌子上放，道：“不過在那之前我給他煮了醒酒湯，這是他讓我給小姐準備的早飯。”

“哦。”李源俯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輕輕的彈了彈上麵的灰塵後放在一邊，然後拿著勺子在粥碗裏畫圈兒，驀然又仿似才想起來一般問道：“你不是在福祿閣麽？怎麽會在這裏？我從昨夜至現在都未看見淩雲容，她去哪兒了？”

“……”

胖子廚師撓了撓頭，將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與了李源聽。

李源回到李府的時候，頓時就感覺到了一番低到不能再低的氣壓。

門口停著一頂不知比她父親平日出行乘坐的要高端了多少的轎子，門口的守衛也多了一番，那些人與李家的守衛平行而戰，大有一旦生事便一對一動手的架勢。

李源匆匆瞥了一眼，那些人裏麵有幾個眼熟的，他認了出來那是空煙城藍城主的護衛。

藍城主來了李府了？

乍一想好像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他是空煙城的城主之一，先前又在漫雲鎮與卜扶城有相助之誼，但李府先前的邀請都被對方忽視，今日又突然登門，而且如此大的陣仗，怕是與他插手楊李內鬥一事有關。

李源抬腳就望著前廳走去。

果不其然，藍城主穿的很是隆重華貴，像是要進帝京麵聖似的，但他暗中同楊李兩家原本的供貨商和固定的買主通消息，來了個釜底抽薪這一招，這件事辦的可就不大妙了。

不過讓李源比較詫異的是，在宴會上的有父親，甚至連奶奶也出動了，卻不見母親和哥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