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心裏念叨著,偷偷的伸出手戳了戳李卓正的後背,想提醒他注意分寸。
“做什麽?”但她的手才碰了李卓正的後背一下,老夫人鷹隼一般的眸就投射了過來,她的語氣裏帶著慍怒和寒意,震懾的李源霎時乖乖低下了頭。
見李源老實,太夫人才又將目光移到了李卓正的身上:“你,沒有話要說麽?”
“請奶奶責罰。”李卓正說著,身子虔誠的伏在了地上,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戒尺之下。
“你……!”太夫人被他氣著,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孫兒何時變得這麽固執紈絝,所以愛之深責之切,她手裏的戒尺落下的力道不禁比先前又重了好幾分,劈裏啪啦的落在了李卓正的後背。
李卓正仍然一聲不吭。
他越不吭聲,太夫人戒尺落的就越狠。
這樣的情景並沒有僵持太久,因為李源出手阻攔了,她握住了太夫人的戒尺,道:“求奶奶息怒,哥哥並非有意為之,亦不敢衝撞與您。”
“不是有意?不敢衝撞?”太夫人冷哼了一聲撒了手,那戒尺就握在了李源的手中,“他若真有心悔改?會是這副模樣?”
李源又戳了戳李卓正:何必這般固執呢,就現在奶奶麵前認個錯,又能怎麽樣呢。
李卓正抬了身,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又跪得筆直,胳膊也架的愈發端正,可就是不肯說一句話。
他甘願承受戒尺之責,領的何止是太夫人的苛責,更是對他自己的懲罰。
平生第一次,李卓正覺得錯便錯了,無論如何他不會離開淩雲容,無論她身在何方,無論她成為了誰的妻妾!
失去,才能更加堅定的看見自己的內心。
見他起身,太夫人以為他終於肯認錯,可一見他又跟個木頭一樣杵在了那兒,霎感氣背。又將目光移到了李源身上:“還有你,挺大個姑娘了,成日裏舞槍弄棒的不說,黏著楊家的那個老二做什麽?卜扶城那麽多青年才俊都入不了你的眼,怎麽偏偏就喜歡那個陰沉沉的偽麵君子?”
“和你哥哥一樣沒眼光!”說著,她看了李卓正一眼。
李卓正聽言,嘴角終於抽了抽,卻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李源聞言,立刻跪的筆直,雙手把戒尺舉過頭頂,中規中矩又帶著幾分敷衍忙不迭的答道:“奶奶說的是,我一定會改。”
嗬嗬。
改?李源的死心眼兒可不亞於李卓正,不過她懂得變通,那一份變通之下,才是不可堅不可摧的磐石一般的信念。
而楊榮默,是她喜歡的人。她既然認定了便不會改。
那個文雅,談笑的眉宇之間總是映著一絲淡淡的哀愁的公子,已經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裏,除非將她這一顆心拿走,否則,根本無法動搖。
“油嘴滑舌!”太夫人識人無數,豈會不知道李源的心思,她還敢在她麵前賣弄花招,更是該打。
可那戒尺奪過來,就要落在李源的肩膀的時候,太夫人的手還是停住了。
她想起來了,這丫頭的肩上還有傷呢,這些日子養下來估計正是結痂的時候。
再一看李卓正,才想起來他的後背也有傷在。
“哐當……”太夫人扔了戒尺:一個兩個的小輩簡直是要修煉成精了,她還真真就打不得了!
事實上李源肩上的傷前兩日已經落痂,這會兒已經好全了。她以為那戒尺會毫不留情的落下,已經閉著眼做好了要承受的準備,猛然聽見戒尺落地的聲音,才慢慢睜開了眼。
那一聲響,同時觸動了兄妹二人最柔軟的角落。
坐在主位上訓斥他們二人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是從小疼愛他們的奶奶,是憑借著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替李家震懾住卜扶城的功臣!
孩子大了,說不得了。
太夫人起身,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氣對李源道:“交代與你的事你盡管去辦,若是遇見了有人阻攔不用怕分毫,萬事有奶奶在。盡快將事情查清平息了楊李兩家的紛爭,若是你真真喜歡到了骨子裏,我與你母親商議著去探一探楊家那邊的情況就是了。”
太夫人做出了退讓,很大的退讓。
“真的?”一瞬之間,李源幾乎要紅了眼眶。
“奶奶什麽時候說過空話!”太夫人瞪了她一眼,語氣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嚴。
李源再聽著那威嚴的語氣,心下確實甜滋滋的。
又看了一眼李卓正,太夫人像是累累,擺擺手轉身欲走,道:“起來吧。”
“奶奶。”李卓正終於開了口。他仍跪著,才起身起了一半的李源見狀,又跟著跪了下去。
太夫人的身軀頓了頓,沒回應,沒回頭。
“孫兒一定會查出鳳羽金釵的主人。”他說著,又將身子伏在了地上。
太夫人“嗯”了一聲,身上的力氣被抽幹了一般,難得的允許身旁的婆子攙扶她,一路離開。
她不是迂腐不化的人,若是李卓正喜歡的女子,隻要品行端正,出身和樣貌都不重要,她都可以允許他娶了進門,就如對李源那般,為了孫子孫女的幸福,她可以放下對楊家的成見,化解兩家的梁子。
可偏偏,她最疼愛的孫子,喜歡的是一個……
李卓正的心裏此時也愧疚到了極致。
李源起身,揉了揉跪的有些僵硬的膝蓋,然後把李卓正扶了起來,語氣無奈而又老成:“你啊……”
事情緊急,李卓正匆匆的收拾了行囊與父母告別,輕裝上陣便往楊家草場的方向趕去。那金釵是在翡瑤河決堤後發現的,前兩日在漫雲鎮處理後續事務的人傳回消息,說在發現金釵不遠處發現一條極難走的沼澤路,可以直通楊家草場。
所以他便去了。
這一廂,草場。
昨日淩雲容和丁希一記月柔到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江照提前收到了楊曉峰的信為他們安排了住處。考慮到淩雲容的身子不大方便,去後山的路不大好走,待到今日天大亮,草場裏所有的人都出工做事去了,淩雲容才帶了鬥笠,江照在前引路,在丁希和月柔一左一右的攙扶下朝著後山走去。
算來,至她離開爹爹,已經快半年。
淩老爹被江照照顧的不錯,吃穿供應方麵也沒有虧待著他。隻不過上了年紀,缺了一條腿,又一個人久居在山上,總顯得有那麽幾分孤寂。
步入剩下,山裏到底比外界涼爽些。
淩雲容一行人出現在山間的木屋前的時候,淩老爹正在卷著褲管和袖子在木屋旁的河裏摸魚,以前,淩雲容最喜歡吃他做的糖醋魚。
“淩老爹。”江照喚出聲的時候,淩老得正好摸到了一條魚,他一條腿在河裏站不穩,應聲轉身的時候一隻手抓著魚鰭的部位,一手抓著釘在河裏的木樁。
但轉過身,看見了站在江照身後的那些人的時候,尤其是當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中間的,已經摘了麵紗的淩雲容的身上的時候,他手裏才抓的於一個打挺,又掉回了河裏,濺起的水珠甚至打濕了淩老爹腰間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