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裏,太夫人和二夫人親眼目睹了大夫人做的那些個混賬事,所以當楊曉峰帶來的人將她製住的時候,兩人皆沒有出麵阻止的意思。

楊光耀則是沉浸在淩雲容在他的麵前被生生折磨的痛苦中,整個人還沒緩過來。

太夫人見狀,歎了一口氣,二夫人便命其餘的人將楊光耀帶了出去。

淩雲容的情況危急,氣息極其微弱,柳大夫這次心裏是真的沒有底氣了,心裏不禁對大夫人憤恨:對一個有孕的人也能下了這麽重的手!

他一生濟世救人,此時卻恨不得發誓:今後再不救如大夫人這般的。

“她怎麽樣?”楊曉峰見柳大夫的眉越蹙越深,一顆心懸的高高的。

“即使用盡我畢生絕學,也隻有五成把握。”柳大夫低著頭,第一次,他因為醫術不精憤恨自己。

但是他得提前將一切說出來,得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楊曉峰怒吼道:“你不是卜扶城最好的大夫麽?怎麽能說出這般的話,若是連你都救不了了她,那你告訴我,還有誰能救她?”

柳大夫仍然低著頭,沉了一小會兒,他說道:“先找個地方安置淩姑娘把,還有,盡量再召集更多的大夫倆,人多辦法總會多一些。”

楊曉峰仍然抱著淩雲容,他感覺得到懷裏的人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自己渾身的力量仿佛也在跟著一起流失。

他將淩雲容安排在了慧院就近的院子裏,照柳大夫的吩咐找來了需要的東西,幾乎派人去請了卜扶城所有的大夫,然後雕像一樣站在門口,六神無主。

二夫人扶著太夫人趕來的時候,兩人的臉色也更沉了一些。

太夫人原本就在強打著精神,再經受這接二連三的打擊,這會兒終於支撐不住了。二夫人急忙扶著她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

大夫人已經被帶了下去,至於她的那間密室,也已經被楊曉峰的人控製住了。

任何人不準進入。

他原本不想太過傷及楊家根本,但是像大夫人和楊光耀這般的,即使他違者本心包庇過去了,留在楊家也遲早是個禍害,這一次,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太夫人才坐下不久,門外就有人進來通報,說李家老夫人來訪。

說是來訪,但是李家來勢洶洶,太夫人當即又強打起精神。

李家老夫人也帶來了幾個大夫,他們當即就進去了裏麵,丁希擔憂淩雲容,小貓一樣窩在門口,緊張的縮成了一團。

而楊光耀,則窩在院子的牆角裏,他渾身瑟瑟發抖,活像是待宰的獵物。

慧院的房間不不算小,但這會兒匯集了許多來自卜扶城的大半醫師,倒顯得局促了起來。

一屋子的人交頭接耳著,除了商議淩雲容的傷勢該怎麽處理外,還有一個棘手的問題:男女授受不親啊。

楊曉峰肯定是信不過慧院裏的人,壓根兒沒有允許任何婢子進去。

房間外李家老夫人提出要將淩雲容接回李家,楊家太夫人霎時就不樂意了。兩人當場開始劍拔弩張唇槍舌劍。

兩個輩分最高的人說話,其餘的小輩自然是不敢插話的。況且,這兩個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的人今日又紛紛遭受了巨大的衝擊,這會兒吵吵也好。

但是吵架歸吵架,淩雲容歸誰家的一個大前提就是她的安然的醒過來。

李源是在這時趕到的。

她回來李家,發現家裏空****的,又在祠堂裏發現了跪的筆直的李卓正,才得知了發生的事,不禁皺眉:鬱嵐那個死丫頭,竟然沒有去南苑那邊通知自己!

李卓正的哀求下,李源便過來看看情況。

她的到來正是正好解決了裏麵醫者們的一個難題。

而兩個老人之間你一句“淩雲容是可是楊家五子楊光耀為過門兒的媳婦,憑什麽歸你們李家”,我再一句“有名無分罷了,他們連親都沒有定,淩雲容腹中懷著的,可是我李家李卓正的孩子。”

對方一聽又不樂意了:“你李家的骨肉?明明是我家三子楊曉峰的!”

…………

信息量有點兒大,一旁不知情的人聽得雲裏霧裏的。

倒是兩個老太太,突然燃起了不知名的勝負欲,似乎一定要將淩雲容爭奪回到自己的家裏才算是取得了勝利壓了對方一頭,所以自然沒怎麽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麽。

關於淩雲容的真實身份,李家老夫人並沒有抖出來。

一來她的身份太過高貴,高貴到若是她真的計較些什麽城裏沒有人能承擔得起那個後果。二來欽差和郡公夫人都還未到來,為免有心人多生枝節,還是暫時不要公開的好。

“都閉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喋喋不休,一直沉默著的楊曉峰突然回過頭怒喝了一聲:他知道那兩個都不是他的輩分所能嗬斥的。但他原本就滿滿的憂心,哪裏還經得住這些嘰嘰喳喳?

李家老夫人和楊家太夫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少年二郎,楊曉峰卻滄桑的彎了彎腰,幾乎是夾雜著哭腔,道:“阿容還在裏麵。”

是啊,阿容,他的阿容,還在裏麵,生死未知。

今日備受打擊的兩人霎時直接愣住了:仿佛到了此刻,她們才真真正正的接受,並開始消化今日所聽到的信息量。

裏麵的大夫們忙成一團,李源比她們還忙。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再努努力把楊榮默給挽回來,又知道眼下是個十萬火急大意不得的場景,一顆腦袋裏分化出來的兩個人打架把她的腦漿都要甩出來了,才勉強控製著自己鎮定下來,隔著一道屏風聽著外麵那幫吵得嘰嘰喳喳的大夫們說要怎麽做怎麽做。

一身被染成了血紅色的衣服退下來的時候,李源先是被淩雲容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給震驚到了,之後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腳腕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她看的那些個戲本子裏不乏有狼心狗肺的,但是還真沒有心狠手辣到了這個境界竟然下這麽重的手的。

光是清理傷口,上藥就是一個繁重的過程,李源不得已,推開了門讓楊曉峰派幾個婢女進來幫忙。

一番著急之下,她連楊曉峰竟然還活著這件大到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情都就這麽的忽略了。

楊曉峰看了眼二夫人,二夫人這才忙不迭的去自己的院子裏調人。

自從經曆了彩瑤那件事之後,她對身邊的人知根知底的要求更高了,現在在馥院的,都是她可以完全信任得過的人。

救人的事這才進入了正軌。

一群人該燒水的燒水,該備藥的備藥,一盆盆水杯端進屋子裏去,又被染成了血色端了出來,明明該是無比混亂的場麵,但是在院子裏的所有人都沒有說一句話,透著一種詭異的寂靜。

月已經爬的老高,但是沒人有走的打算,楊溫玨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打算進來看看發生是但是被楊曉峰的人給派遣回去了。

楊榮默一直沒有回來。

月偏西的時候,柳大夫伸袖子擦拭著額間的汗走到了楊曉峰的麵前:現在的情況極其危險,淩雲容腹中的孩子已經沒了,她現在發著高燒,那孩子必須馬上拿出來。

“怎麽,拿出來?”楊曉峰的腦袋裏被人交叉著撐了兩根竹竿一樣漲疼,下意識的問出了這句話。

“一碗藥,讓死胎脫出。”

柳大夫悶著嗓子: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到頭來這個孩子竟然會被他親手送走。

淩雲容現在暈著根本做不了任何的決定,縱然讓死胎滑出已經是必然,但柳大夫還是覺得,應該要讓人知道,所以他找上了楊曉峰。

其餘的人聽了這話,心裏也開始變得沉悶悶的。

怎麽說那也是條生命……

李家老夫人和楊家太夫人則是一副自己還未出生的重孫要被人殺死的樣子,表情憤恨而凝重。

“去熬藥吧。”楊曉峰艱難的從嗓子眼裏說出了這句話。

柳大夫悶悶的應了一聲,便準備去熬藥。

和楊曉峰擦肩而過的時候,後者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她。”

楊曉峰哀求著說道,眼神裏閃爍著決絕:大有一種若是今日淩雲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便也立刻跟著去了的意思。

柳大夫沒回答:他是真的沒有底氣。若是他們再晚去一步,就是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但他們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和在閻王爺手裏搶人沒什麽區別。

隻能,生死有命,希望這丫頭命大吧。

那碗藥從眾人麵前端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別過了頭。

楊曉峰也閉上眼。

整整忙活到了天空泛魚肚白的時候,房間裏麵的大夫才陸陸續續的出來。

柳大夫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他看見第一抹初陽在照在院子裏那株有些枯萎的花兒上。歎了一口氣,道:“我已經做了能做的所有,接下來,能不能醒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這句話,立刻把所有人的心都給推到了深淵裏。

下一秒,一個突然倒下的身影,在所有墜入深淵裏的心底又係上了一塊沉重的鐵球。

倒下去的不是別人,正是楊曉峰。

院子裏有膽子小的婢女昨夜見到楊曉峰的時候就覺得害怕,這下太陽才出來他就倒了下去,立刻腦補出來了一番類似什麽借屍.還魂的橋段,一個兩個嚇得臉色慘白。

二夫人也被嚇到了。

柳大夫急忙上前查看。

楊曉峰隻是病倒了,藍城主一大早的找他說假道士的事情的時候,他就昏昏沉沉的,想來是已經病了。之後又出了這許些事,連帶著幾番急火怒火攻擊下來,這才一時支撐不住給病倒了。

二夫人急忙喚了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人抬回了馥院。

淩雲容的事,本來就是楊家有錯在先,楊光耀這會兒還在牆角裏縮著,更不用提再撒個謊說孩子是自己的了。大夫人被關了起來,太夫人被這驚心動魄的一宿折磨的心裏被人一根棍子攪了好幾遭一般難受,好半天沒回過來神兒。

眼下楊曉峰又倒下了。

此時占了上風的就是李家了。

倒是李家老夫人,熬了一夜出了眼睛有些紅之外其餘的明麵兒上還真看不出來什麽,她一番威嚴,半分借著衙門辦案需要保護證人半分存著私心,命人準備了上好的軟轎子便將人抬回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