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她真的已經不在了,大哥,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可以怎麽辦?”
這個念頭時時在他的腦中盤旋,一旦說出來,似一顆石頭毫無顧忌的從懸崖上墜落了下去。整個心都空了。葉南行吐出一口氣,好像這是他人生中最後一點兒氣息。這多天了,如果她真的沒事,怎麽可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他們動用了一切可能尋求的幫助,想盡了所有能夠想到的辦法,隻是為了得到一點兒有關她的消息。可是沒有,無論他們怎麽努力都沒有。一個人,隻要是活在這個世上的,怎麽可能一點兒跡象都沒有留下?葉南行抬手,蓋住了眼睛,想要將那股洶湧的熱浪給強壓回去,可是,掌心裏卻越來越暖熱。他的心也越來越收縮揪緊。
“以後的日子,我要怎麽繼續過下去?此時此刻,我情願是你把她帶走了,是你將她藏在了我不可能尋找到的地方。真的,沒有一刻這麽後悔,我情願她從來都沒有回來,從來都沒有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哽咽著,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說到最後,他眼中微濕,葉南行昂高了下巴,將滿目淒涼都投送到那閃爍的群星中去。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倘若是失去了一生摯愛,倘若是失去了這輩子存在的所有意義,那麽,還有什麽好顧忌的?還去管男人流淚該不該,能不能的問題呢?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啊!
他在後悔,也在怨恨。他後悔自己這麽多年心心念念盼望她的回歸,結果卻是令她陷入了完全無法挽救的境地!他後悔至極,為什麽非要盼望她回來?如果她的歸來注定的是兩人永遠的分離,他情願她是自己不願意見他,情願是她當真背叛了他,情願她當真和別人在一起了,卻還是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他也在怨恨,怨恨為什麽他祈禱了這麽久,懇求了這麽久,卻沒有一個神明,沒有一個先人聽到他的請求、哀求、乞求,願意幫助他。將他的“生命”帶回來。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一丁點兒別的辦法也沒有了。他還能怎麽做?
那麽高大的一個男人,不禁折彎了腰杆,難以負荷的扶在欄杆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葉南行真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可是他不可以。他唯恐自己這麽一聲痛哭,會將他的如默更加推到不可再見的黑暗裏去。從沒有一刻這樣戰戰兢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祈禱著她的平安。隻怕自己做了什麽不恰當的事情,會對她的安危造成影響。
在此之前,他從不相信神明,從不相信那些虛幻的存在。可是在他走投無路的現在,他選擇相信一切可以相信的,一切可以幫助他將許如默找回的力量。
他是走火入魔了,為了一個女人,他將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
“南行,”葉秩毅嚐試著喊他,可是自己又能夠說些什麽來安慰他呢?在兄弟兩人關係日益密切的現在,葉秩毅仍舊對許如默這個名字沒有辦法收放自如。他舔了舔幹涸的唇,緩慢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熬,但是,南行,她可能比你還要煎熬。她在等著你呢,她在等著你去救她。如默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她不會那麽輕易的就離開,她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做。就像你時時刻刻想念著她一樣,她也同樣想要見到你。就算是為了再次和你相見,她也一定會支撐下去。”
“也許你不知道,在剛到英國的那段時間,她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因為車禍,她肋骨折斷,插進了左心房,心髒功能受到嚴重阻礙。那段時間裏,她每一次的呼吸就是在和死亡爭鬥。可是她堅持下來了。不為別的,隻因為你。她告訴我,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要死,她也要在那之間再見你一麵。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沒有見到你之前離開,她說她要告訴你,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有那麽一個人想著你,念著你,愛著你。她說,那個人的名字叫許如默。”
葉南行禁不住流下淚來。他抬手在臉上拂了拂,啞了嗓音:“我知道她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在她沒有回來之前,他也想過,離開他之後的許如默到底過得怎麽樣。怨恨的時候也會想,就讓她過得困難吧,讓她後悔,後悔將他丟棄在國內,後悔和他的大哥一起背叛他,去了遠離他的國外。可是每當他想到那一張巧笑著看向自己的臉孔,每當他想起那一聲“南行”,他沒有辦法讓自己惡毒的去詛咒她。就算是不在自己的身邊,就算她是真的不愛他了,他也想懇求那個將她帶走的人,好好對她,好好愛她。讓她免受風雨苦楚,讓她可以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隻要她過得幸福安康,哪怕那幸福安康不是他給的,他也願意。
然而,他後來知道了,她的遠離並不是背叛,她的逃匿也並不是因為再不想見到他。在漫長的歲月裏,她經受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她仍舊心心念念的愛著他。他也在日複一日的煎熬和掙紮中,仍舊不改初心的等待著她。在他們兩個之間,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距離。時間和空間都不存在,因為彼此將對方都放在心尖上,哪怕是再遠,再艱難的阻礙,也不可能令他們兩個分離。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葉南行抹了抹臉,他長長吐出口氣,不禁笑了:“這算不算是對我的懲罰。在此之前,雖然我等了她那麽久,可是因為一直以為她過得很好,所以那麽多年,我的心裏也沒有少算計過她。現在終於真相大白,我那些陰暗的想法也需要受到一些懲罰。”
“算不上是懲罰,也許可以當成是考驗。”聽到他有了些許笑聲,葉秩毅也不禁放下心來。他低聲道,“南行,別灰心,我們還有機會。”
“隻要沒有到最後一刻,我們就不應該放棄。”葉秩毅走回到駕駛室內,他把左手搭在方向盤上,雙目直視前方,他說,“我有預感,我們很快就會和如默見麵了。”
和葉南行說到最後,察覺到南行流露出疲憊,葉秩毅囑咐他無論如何稍微休息一會兒。然後又打了父親的電話。父親又往美國一趟,公司裏有一些要緊的事情不得不去處理。父親很關心南行,人在經曆了生死之後可能真的會比較看開。葉秩毅就把南行打電話給他的事情和父親葉庭柯說了,沒有想到電話那端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居然讓他盡力。“盡力”兩個字已經是很能夠表明自己父親態度的了。事實上,這一段時間父親的表現,也已經徹底表露了他的態度,他算是支持南行和如默的了。
那兩個經曆了這麽多磨難的人啊,總算在這裏是衝破了一道門禁的。
葉秩毅點頭答應了,正好這個時候把車子開進了醫院。他掛斷了電話,剛從車上下來,忽然有個人橫衝過來,目標是瞄準了他的,葉秩毅機敏躲開,把那個人兩手一拽,反剪著壓到車門上。仔細一看,他並不陌生。
雖然算不上熟悉,可是因為南行的關係,葉秩毅對南行的經紀人姚婧還是有幾分眼熟的。
他把人放開,退了兩步,理了理襯衫領子:“姚小姐這是認錯人了?”
姚婧一轉身,雙目直視葉秩毅:“你把簡驍藏到哪裏去了?我幾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告訴我說和葉大律師有要緊的事情得談!他那個人的個性我還不清楚?他心心念念想要把南行再度拉回娛樂圈裏去,所以才會找上你,好,我任由他放著工作不管,讓他碰一碰硬釘子。可是,簡驍不是那麽百折不撓的人,隻要葉南行給了他明確的回絕,我相信他是會乖乖回到公司裏來找我的。但是!”
姚婧重重的咬住“但是”兩個字,眼睛圓睜,瞪著葉秩毅:“從他打電話告訴我不久之後就會回來到現在,已經七天,他沒有一丁點兒的消息!不可能!簡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雖然常常會有不負責任的態度,可他在我這裏從來不敢多說一句謊話。這一回他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到最後居然給我來了一個失蹤。一定是你,是你從中動了手腳是不是?”
姚婧雖然平常對簡驍非常嚴肅,總是挑剔他,在工作上也會安排許多繁瑣又麻煩的事情讓他去辦。同樣是一起奮鬥打拚上來的,姚婧對待葉南行和她對待簡驍完全就是兩個態度。但是這並不說明她就沒有把簡驍當成是自己的朋友,她一樣很關心他。隻不過簡驍和葉南行不同,簡驍的個性就是屬於,你如果不推著他往前,你如果不鞭笞他,他就很有可能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躺下,也許還會睡上一大覺。而葉南行,他是不能夠用強硬手段去對付的人,葉南行是個非常難捉摸的個性,他做事情完全憑著喜好和心情,所以姚婧會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捧著他,仍由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當然,那也是因為她手裏握著他軟肋的前提下,姚婧知道葉南行會不斷不斷的努力,會不停不停的往上爬都是為了錢,他想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替他心底裏藏著的某個女人謀劃一個美好的未來。姚婧在恩威並施的情況,很順利的經營著他們共同的事業,這麽多年,直到葉南行找到他想要共度一生的目標,不再想要賺取更多的金錢,直到他想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姚婧將包往肩膀上捋,收回思緒,她讓自己稍微冷靜一點兒,望向葉秩毅。夜風將她一直都打理得很規整的頭發吹得蓬蓬亂,此時此刻的姚婧沒有白天時那麽幹練女性的精神頭,反而流露出一種難言的疲憊。
她應該尋找簡驍很久了。葉秩毅不禁感慨,像他們三個人這樣的友誼,在如今爾虞我詐,不擇手段的人類社會裏,也算是少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