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醫院監控室裏刻錄在手機中的幾段監控錄像中,那個包裹嚴實的人,不時在住院部和手術室兩個地方來來回回的都走動的那個人。袁樹說監控裏的人像是在尋找什麽,葉秩毅當時看到監控第一時間的判斷則是,對方可能隻是因為某種情結。一個人會在某一個地方路過,這是再正常也沒有的事情。但是對於一個帶著目的前往醫院,而他打算做的還是有違法理的事情時,正常的人是不可能那麽不仔細,會肆無忌憚的在同一個地方連續多次不停的出現,依照他之前的行為,很顯然,他是非常小心,不想讓自己暴露在監控視頻之下的。可是為什麽後來他卻改變了主意,不但將自己暴露出來,更有些無所顧忌的態度?這很耐人尋味。葉秩毅一直想不通,不過經剛才袁樹一提醒,他似乎是找到緣故了。

從袁樹的敘述裏可以看出,常鳳本人對醫學專業是非常造詣的一個人,且也非常熱愛這一個行業,這一門學科。一個人隻有全身心享受他所做的事情,才可能做出大的成就來。這麽說來,常鳳對醫生這個職業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的。況且,在她飽受非議,不得不辭職之前,她在袁樹所在的那家醫院,工作了很長的時間。所有的榮譽都是在那裏獲得的,雖然她最後被逼著從那裏辭職離開,相信她內心裏對所在醫院的留戀,是不亞於她對行業的熱愛的。而事實上,就在她辭職離開工作崗位離開醫生這個職業的當時,她擔任著心髒科主治首席醫生的位置,同時也擔任著實驗室研究中心新型心髒手術研究的主導地位。聽說,當時的判斷,隻要再給他一段時間,風險率更低的心髒手術就可能用於臨床試驗。當然,這是葉秩毅曾經聽到的一些風聞,在此時此刻,和袁樹所提,正好不謀而合了。

所以在監控中,她不僅僅是在尋找自己曾經在那裏工作時候的感覺,也許她還在看她以前做研究的實驗室,是不是還在那個地方,也就絲毫不奇怪了。

從住院部和手術室走廊往正前方看,正好可以看到實驗室所在地的位置。所以葉秩毅想,她當時可能是在尋找實驗室的方向。

“劉衛說過,李姓富豪被打致殘廢,並不是尋常手段的致殘。在警方收集的檔案資料中,有一份鑒定書證明,李姓富豪是被具有專業手段的人以技術手段導致的殘廢。”

葉秩毅說:“也是從這一件事情,劉衛懷疑常鳳。並進一步查到了她還活著的消息。不過劉衛擔心她的身份被人刻意掩埋,所以才想要用試探的手段找出蛛絲馬跡來。”

“那小夥子倒是謹慎,不過也未免太過謹慎了些。”葉庭柯沒有將實話說出來。在他看來,那個叫劉衛的小警察雖然做事情非常積極認真,也有一定的能力。不過到底還年輕,莽撞得很。用自以為小心的方式去試探上級,就算結果是他想要的,最後也可能因為得罪了上級而討不了好。他倒是忘記了,能夠當他上級的人,並不就會比他愚蠢。他的那點兒小把戲,自己還以為有多周密,可能全都在其他人的眼睛裏瞧著呢。

葉秩毅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聽懂了葉庭柯的話,自己當時是同意了劉衛的想法和行動的,難道這不是從另外一個側麵來說明,他也是一個莽撞的人麽。

他抿著唇,沒有說什麽,隻當這句話是沒有聽到了。他好歹也是在業內有一定聲譽的人了,再者,年紀也已經不小,還被父親變相的笑話說魯莽。接受倒沒有那麽難接受,臉上總是無光的。他雖然不是一個注重臉麵的人,但在父親麵前,有一些驕傲,他固執的想要保持。這可能也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葉秩毅垂著頭,嘴角隱了笑。

他感覺得到自己一家人相處中的變化。以前,幾乎是父子兄弟,恍若路人。也許連路人都不如。有時對麵相見,連個禮貌敷衍的笑意都沒有。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能夠稍稍說上幾句俏皮的,能夠令彼此心情稍微放鬆一些的話了。葉秩毅相信,往後,總還會更好的。

說起來慚愧,他努力了這麽久,父子兄弟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沒有什麽緩和,然而這一回,卻是借著如默的事情,讓彼此之間消磨了多年的矛盾和誤會一筆勾銷了。想到如默,葉秩毅又是滿懷擔心,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怎麽樣了。

事實上,此時此刻的許如默的確不太好。不,應該說,是情況很壞,很糟糕。

她正麵對著一個黑洞洞的槍眼,不能出聲,連害怕都隻能咽進肚子裏。許如默瞪大眼睛看著突然發怒衝進來的鳳,不知道自己哪裏觸怒了她。

許如默在這座小島上已經待了有多少天,她不知道。她被關在海邊的這座小房子,不被允許離開一步。她見不到任何人,除了鳳和大A之外,也不被允許了解外界的丁點兒信息。她現在甚至連今天是幾月幾號都不知道。一個這樣子的她,她怎麽可能觸怒到鳳?

可是鳳的眼神非常可怕,駭人。那把槍是真的,許如默曾經看到過她用那把槍射向從窗口飛進來的一隻海鳥,鮮血濺落在地板上,也濺落到了如默的手臂上,當時許如默就站在窗口,被驀然而起的槍聲和海鳥的猝然跌落嚇得驚呆在當下。

要不是大A及時趕到,許如默不敢肯定鳳會對自己做什麽事情。而現在,情景再現,許如默不知動作,手腳僵硬的站在牆邊。

如果可以,許如默想要開口問一問,自己又做錯了什麽。可是他們不知道對她的嗓子動了什麽手腳,她連一個單音節都沒有辦法發出。這種折磨,剛開始的時候,她拒絕接受,試圖反抗。可是在徹底了解了自己的處境之後,許如默不再做任何無謂的抗爭。她現在除了等待,等待被解救,無法做任何事情。

“我早知道你這個女人是個禍害!既然白露想要你永遠留在這裏陪著她,也好。”她冷笑著,扣動了保險,“我就給她一個安寧,也好過大家都戰戰兢兢。”

眼見著子彈就要從槍口射殺出來,許如默瞪大眼睛,連下意識的躲避都無法行動了。

“鳳你在做在什麽?”本已出海的大A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回來,她衝進來,將許如默擋在身後,“我說你怎麽那麽奇怪,突然讓我出海去聯絡主任,一直以來,你都不讓我參與到你的事情中去。原來,你是想要趁機對如默不利!”

鳳瞳孔裏有血絲,她本人非常削瘦,當怒火湧上來時,額上的青筋和脖子處的血管也就一起顯現了出來。給人一種極度可怕的感覺。似乎下一秒,她就會裂變成吃人血肉的怪物。許如默是恐懼的,這種恐懼比被關在黑暗中,麵對那個不知名的綁匪時更加深重。

許如默伸手握住大A的肩膀,無論她意願如何,她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也隻有大A了。

自從她醒過來,自從她在這裏和自己相遇以來,許如默都不肯和她有一丁點兒的交流。無論她怎麽向她示好,得到的也是冷淡回應。可是現在,此時此刻,她緊緊的握住自己的肩膀,將她當成是她唯一的依靠。白露的心中不是不激動的。

大A的背脊挺得越發直起來,她望著對麵的鳳,喝道:“把槍放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大A從褲兜裏也拔出了一把手槍來。在她後麵站著的許如默簡直不敢相信,吃驚的望著把槍對峙的兩個人。

早在今天之前,許如默就明白,她是被關到了一座不受外人管轄的島嶼上來了。在東南亞地區,有很多像這樣子,隻要有錢就可以買下來的小島。從她醒過來的第一天起,她就在嚐試聯係外麵的人。可是她被關在這座靠海的小屋中,連一個人影子都沒有辦法見到,怎麽可能聯絡到外麵的人呢?有幾天時間,許如默的確是安靜下來,像是認命了,她現在啞了,哪怕有了一顆健全的心髒,有了可以任意行動的身體,可是她沒有辦法走出這個小房子。她連和外界接觸的自由都被剝奪了。可是,要讓她一輩子都在這裏,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出去。她不願意,無論如何也不願意。

那隻海鳥,是她有意吸引過來的。她想,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讓屬於她的東西由海鳥帶出去,她相信,葉南行他們是在不停尋找著自己的,也許,他們就在這座島的附近。可是,她的意圖顯然是被鳳發現了。

至於今天,許如默倒不清楚,自己泄露了什麽。她吃驚的望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大A和鳳,看他們兩個人持槍對峙,許如默忽然意識到,她以為自己隻是被關押而已,其實,她是一直都被放逐在懸崖邊上的。不單單是鳳,大A也有手槍。假如這座小木屋的外麵還有其他人看守,許如默想,看守的人應該也不是手無寸鐵的無能之輩。

聽到大A的嗬斥,鳳不禁陰沉的笑了起來,她拿槍上下指了指大A,不屑道:“就憑你?”

大A緊皺著眉頭,一步也不肯退讓。她會再度回到這個島上來,會再度和鳳糾纏在一塊兒,甚至參與到了鳳的那些實驗計劃中,就是為了能夠有這麽一個機會和許如默在一起。假如,假如鳳要扼殺她的這個願望,大A咬緊了牙關了,她不會這麽放過她的。哪怕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對手,她也不會輕易的饒過她!

“是!我不在你眼裏!”大A昂高了脖子,“不過我也早就猜到有一天你會想要殺人滅口。我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關於你的事情,每一樁每一件,我都在你讓我寄送給袁樹的那封信中做了標注,我安排在袁樹身邊的人已經準確接收到了。隻要他一失去和我的聯係,就會立刻將你的事情公之於眾。到時候,不要說在這個島上安穩的活著,就連你一直都在研究的項目,也會因此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