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翔垂眸,目光深邃。
“我們回這裏做什麽?”
男人扶著車門的手緊了緊,棱角分明的臉上閃過一抹歉疚,他猶豫片刻才道:“我們既然決定重新開始,那就從這裏的臘八粥重啟一下。”
顧盼抿著唇,眼底仍有些許抗拒,她在自己最好的年華曾在這個地方過了最黑暗的一年,她隻要看一眼那扇大門,腿都不自覺地發抖。
“我們換個地方不可以嗎?我不想來這裏,拜托……”顧盼的尾音有些顫抖。
她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確實原諒了霍承翔,但卻始終沒有走出那個卑微的自我。
而那個卑微的她不在心裏,不在她身體裏的任何一個角落,就困在這棟她以為能讓自己擁有幸福的房子裏。
霍承翔難得想要給她一次正式的道歉,想要跟她一起與過往那些自己給她的不堪道別,怎麽可能讓顧盼繼續躲避。
他鬆開扶著車門的手,不等顧盼反應已經將她的安全帶解開直接將顧盼抱了出來。
等顧盼從天旋地轉的不適感中緩過來時,她已經被霍承翔抱著放在裏客廳裏的沙發上,他給他顧盼開了電視,便徑自去了廚房。
直到這一刻,顧盼才發現她離開這套房子足足有八年的時間,這八年來,這裏的一草一木幾乎都沒有任何變化,所有的裝飾擺設都是跟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的。
她還記得電視櫃旁邊的那一盆吊蘭,是當年她剛住進來的時候買的,如今已經長得十分茂盛了。
但當年她離開的時候,因為自己一心都撲在霍承翔身上,那一束吊蘭已經奄奄一息了。
顧盼不知道是誰將這裏的一切照顧的那麽好,眼前的這一套婚房對現在的她來說與她離開時是曾相識,但又大有不同。
那時候顧盼住在這一套房子裏,雖然說名義上被稱呼為家,但是卻清冷的讓她像是覺得自己住在一個可怕的牢籠裏邊一般,每天期待著自己的丈夫能夠回家看她一眼,但日日都是獨守空房。
那樣的過往,讓她無力反抗卻久久難忘,大概是因為當時覺得自己深情錯付,才會導致至今的耿耿於懷。
這一刻,顧盼才真正明白霍承翔為什麽非要她來這裏不可。
她緩緩起身,環視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廚房門口。
男人高大挺括的背影在廚房裏忙活,他身上圍的那條圍裙再次掀起顧盼的記憶。
當初她買那條圍裙時,確實是有自己小心思的,那時候她跟霍承翔已經結婚半年時間,他除了被老爺子強製要求要來住的那幾天,基本上不回來。
後來,家裏的保姆告訴她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先抓住他的胃,當時顧盼似懂非懂,跟著保姆學做菜,買菜時無意間看到這條圍裙,顧盼喜歡得不得了,便將它帶了回家。
那時候,顧盼圍上這條圍裙給他做飯時,她希望自己即便不是他心裏的靜香,也能是他那個唯一的哆啦A夢,陪在他身邊將他照顧好就行,但後來他用冰冷無情的話將她敲醒。
她連做他的哆啦A夢都不配。
過往,讓顧盼的眼底爬上猩紅,眸中漸漸染上了濕意。
她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跟他說話,心裏有太多疑惑,當年根本不情願踏入這裏一步的男人,是如何知道這裏的每一個細節,又是如何將每一樣東西都按照她離開之前的擺放習慣一直不變的。
男人沒有回頭看顧盼,他仍舊在認真的處理手裏的食材,可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早已熟悉這裏一切的他,在顧盼出現在廚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開始手忙腳亂了。
“你……經常住在這裏?”顧盼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我記得你說過這裏是你最討厭的牢籠。”
她沒有跟男人藏著掖著,心中有心結既然決定重新開始了,那便像他說的一樣一樣重新清理好了。
“那一夜你消失得無影無蹤去找了老爺子,知道某些真相之後,我就住進了這裏。”霍承翔自嘲一笑,倒也不避諱會不會難堪:“那鍋臘八粥其實我吃了,一整鍋有點多,一個吃了三天才吃完。”
“哦!”顧盼聽到他說這些,不知為何並未覺得欣喜。
是他們有緣在那樣慘烈的結束那段婚姻之後還能重逢還能遇見,但如果他們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生歡,他吃不吃那鍋臘八粥跟她都沒有關係了。
她再意的是自己給他時,他能視若珍寶,而不是她失望透頂後,他幡然醒悟過來,才珍惜懷念。
“顧盼!”霍承翔將砂鍋蓋好,轉身看向她:“那一年,我欠你一句道歉,對不起在你走了九十九步,要邁出第一百步的時候,我卻將你推到了千裏之外。一句道歉彌補不了我對你做過的事情,但我想既然重新在一起了,我該給你的曾經一個交代。”
顧盼站在那兒,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想讓眼淚不爭氣地出逃,她沉默了許久才做到,但其實眼底還是模糊了一片。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人活一生最怕的從來不是人家對不起你,而是那個對不起你的人,突然醒悟過來跟你道了歉,你才崩潰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耿耿於懷,那些受過的委屈,難忘的卑微,不過是一句廉價的道歉就能輕易洗去的。
顧盼將鼻翼間的酸澀忍了下去,她抬眸看向眼前深邃的眼底蓄著緊張歉意還有愧疚的男人,所有在腦海成行的質問,到了嘴邊就剩下一句:“你就是一個混蛋。”
咬牙切齒都不能表達她心裏此時的感受,說原諒他可其實她更加怨恨的是自己的卑微,可究其根本這些都是他給的,在她的允許下給的。
他們兩個人都有錯。
如人家說的,感情的世界當真受了傷,那也不過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怪得了誰,隻怪他們命中注定有那麽一遭?
跟霍承翔重逢開始,他跟自己道歉過無數次,直到今天走進這套房子裏,她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釋懷了。
男人快步上前,一把將顧盼摟進懷裏:“以後不要做哆啦A夢,就做我靜香。”
顧盼僵硬在原地,抬了抬手卻還是沒有環住他的腰。
這件事情,應該是那個保姆告訴他的吧?
霍承翔得不到顧盼的回應,堅硬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以後你站在原地,那一百步由我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