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戀愛,顧奈。”他說。

聲音濕潤,像一陣來自雨林的風,叫人自覺閉上眼。

“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我和自己獨處慣了,偶爾也會質疑你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你不是我的幻想,怎麽會這麽剛剛好,完全符合我的想象?”

顧奈抬起頭,雙手捧住他的臉,紅著眼,一字一頓大聲告訴他:“我、當、然、是、真、的!”

他虛弱地一笑,抱她到自己腿上,摟著她的腰說:“我知道。”

她是淩駕於理智和幻想之上的真實,溫暖又有分量。

顧奈乖乖伏在他懷裏,嘀咕了句:“你笑我笨我是很生氣,可你說你喜歡我,我又很高興。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善於玩弄我的心?”

讓她一會兒傷心,一會兒高興,瘋瘋癲癲的,像個傻子。

紀修歎氣,究竟是誰在玩弄誰的心?

她突然就出現在他做好計劃的人生裏,打亂了他所有既定路線,一會兒領他上刀山,一會兒帶他下火海,幾次和他搶方向盤,要不是他謹慎,這家夥早就帶他衝下懸崖了好嗎?

……

他歎氣,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

究竟是不是愛,其實他在心裏問過自己許多次。

邏輯始終得不到自冾,一度讓他陷入猜測和莫名的惱怒之中。

誰又關心他的心煩意亂?

除了他自己。

現在想來,都是無用功罷了。

這該死的愛情,哪裏需要什麽邏輯自洽?

它想來的時候,就來了。

回到家中,放兩隻貓出籠,兩小隻隻肯和紀修玩,理都不理顧奈。

顧奈哼了一聲,生氣地煮飯去了。

回來的路上他們去了魚市,買了兩斤蛤蜊,三條章魚,和一些板栗。

板栗是在門口的老阿嬤那買的,足足有八斤。

新鮮章魚不好收拾,濕滑柔韌的觸手總來纏她手臂,纏得緊了,會讓她想起車上的情景——

天漸漸黑了,她說想回去。

可紀修說再等會兒,再等會兒,抱著她一會兒揉手,一會兒揉腰,沒完沒了的。

……

顧奈紅著臉專心對付章魚,身後有人走上來,從後背摟住她的腰,手臂箍在她乳根處,狀似不經心地夾了她一下,灼熱的鼻息噴灑在她頸間問:“什麽時候才能吃?”

“等,等會兒……”

紀修徑自掰開和她難分難舍的章魚,揭開鍋蓋丟進沸騰的開水裏。

“喂——”

顧奈眼神控訴。

紀修也不理會,拉過她被纏紅的手臂放到水龍頭下清洗殘存的黏液。

“你快撈出來啦,汆一下就可以了,再久就變橡皮筋了!”

她推開紀修過分緊貼的身體,忙著去鍋裏撈章魚。

紀修站在邊上看她,她的唇周泛著一片被欺淩過後的紅暈,像是淡色唇彩被人故意抹開。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再也親不到她,紀修莫名覺得來氣,冷著臉問:“為什麽要爬窗戶?”

“嗯?”

顧奈專心將章魚丟進冰水,一顆冰塊跳出沙拉碗,清脆地掉在大理石上。

紀修撿起那顆化去棱角的冰塊,惡劣地貼在她細長的脖子上。

顧奈被激得跳腳:“你好幼稚!”

紀修無所謂地聳聳肩,關掉火,讓不大的廚房安靜下來。

烤箱在呼呼運作,栗子的香甜隨著熱度迸發出來,叫人脾氣也緩了緩。

他溫聲述說:“他們都說你要跳樓,我不信。”

他認識的顧奈,雖然有點莽撞,但很知道分寸。

尊重別人,也珍視自己。

這其中,定然有別的原因。

顧奈將手輕搭在他的小臂上,靠在他懷裏,幾不可聞地說:“我沒有要跳樓,我隻是……尿急……”

那天早上一共五節課,因為要準備期中考試,老師們縮短了課間休息時間。

下課後她還要替老師發資料發試卷,等忙完又得上課了。

結果一拖,就拖到了十二點。

尿急?

紀修僵了下,側頭看她,疑心她是在胡亂找理由。

顧奈歎氣:“你不用這麽看著我,別說你不信,心理醫生也不信。”

倒是爺爺知道後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放心回家去。

臨走前,她拜托爺爺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家裏,免得家人擔心,但後來爸爸還是來了電話,心疼了她半天。

為此,她感到很抱歉。

“起雲一直不肯走,我實在沒辦法。大家為了看熱鬧,把樓道也堵了。還有幾個男生一直催我出去,莫名其妙,我完全不認識他們……我隻是,我隻是打開窗戶想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幫我去叫一下老師……我總不能溺在教室裏吧?……真那樣我也不必準備期中考了,退學回家種花好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沒有什麽聳人聽聞的內情,一切都是外人戲劇化的揣度和腦補。

鬧到這個地步,外界已然奪走了她的話語權,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

不知道他念書的時候,是怎麽應對自己的不利輿情的。

或許,她可以向他請教一下。

念頭剛起,她又忽然想起一樁舊事。

於是從他懷裏轉身,輕輕擁住他,“我聽人說,以前有幾個學姐追你很過分,甚至買了……奇奇怪怪的藥準備弄暈你……是真的嗎?”

“嗯。”

紀修輕撫她的背。

“那,你吃了那種藥嗎?”

顧奈瞪大眼睛,她也沒見傳聞中那幾個當事人受處分,還以為是以訛傳訛。

原來,都是真的嗎?

“那,你當時有沒有很難受啊?”

見她一臉“關切”,紀修忍不住發笑:“你在亂想什麽?閑著沒事的時候少看一點奇怪文學行嗎?”

顧奈臉一紅,訕訕地反駁:“我哪有……”

可言情小說裏不都是那麽寫的嘛。

紀修啄了一下她的嘴唇,認真道:“她們的確在我飲料裏下藥了,不過,我沒喝。”

那幾個女生表情太期待,巴巴地望著等他喝下去,但他沒有喝。

“所以,學姐們頂多算‘犯罪未遂’。”

顧奈莫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幸好沒有。”

“可我覺得你好想很期待我喝下去的樣子?”

“我哪有!”

她連忙捂住臉不讓他看,生怕心裏的邪惡想法都呈現在臉上。

紀修輕笑,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後,任由她掛著,低語:“顧小姐體驗過的,你應該知道,我吃不吃藥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