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號,周五。

柏城又下雨了,天一天比一天冷,天一天比一天沉,城裏霧蒙蒙的,行駛的車輛車速都不敢太快。

今天有三節課,沈清歡起來遲了,她打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接到了舅媽電話。

“清歡,昨天你怎麽沒跟顧淮生一起回來啊?”

沈清歡納悶:“他昨天去家裏了?”

舅媽說:“是啊,不僅來了,還送了很多東西過來,有各種禮品,還有一些金飾,除了這些,還有一張銀行卡,我今天查了,裏麵有一百萬。”

距離她跟顧淮生最後一次見麵,已經有整整一周了。

自那天之後,她沒有給他再發過消息,但是她還是會擔心他,在想他的腿會不會很疼,甚至會想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明明那麽狠,卻還是救了她。

她失神,半天沒有接話,舅媽擔憂的問:“清歡啊,是不是吵架了?”

沈清歡這才回神:“舅媽,我沒事,我跟他挺好的,沒有吵架呢。”

她要如何開口,說他們的婚姻隻是一場交易呢?

自從知道他是十年前救她的那個人之後,她就沒想過跟他離婚,可他記不得她,甚至連讓她靠近的機會都不給。

她的世界很簡單,簡單到裝不下什麽門當戶對,什麽陰謀算計,什麽家族戰爭,她隻是單純的喜歡他,單純的想陪著他,單純的想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舅媽說:“清歡啊,我看他挺好的,如果改變不了,那你們就好好過日子,空了一起回來吃飯,那筆錢,舅媽給你留著。”

沈清歡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說了謝謝舅媽,就把電話掛了。

今天是周五,是陰曆的十月初三,也是秦海棠的生日,秦海棠提前包了飯店,讓她晚上過去吃飯。

下課後,她早早就離開了學校,她逛了一圈,買了一條圍巾,一套護膚品,一雙高跟鞋。

秦海棠的家境好,她買這些都很平常,但她了解她,買的也都是她能用上的東西。

晚上,她按秦海棠給的地址到了希瑞酒店,秦海棠在門口接她。

“等你好久了,怎麽才過來?”一見到她,秦海棠就握住她的手。

沈清歡抱了抱她:“生日快樂。”

她沒什麽朋友,秦海棠是個例外。

秦海棠接過她的禮品:“有心啦。”

沈清歡對她笑,跟著她一起進了飯店,途中,秦海棠打量兩眼她的妝容:“也不知道化得濃一些,我告訴你,今晚我給你介紹個對象,他家境挺好的,獨生子,是做設計的,你可給我把住了,我倒是不缺人追,但我怕你啊,你說你,膽小就算了,還天天這麽保守,不出去玩,也不知道聊騷,真替你著急。”

她沒談過戀愛,性子也淡,秦海棠替她著急,也在情理之中。

她一直笑:“海棠,你了解我的,我不想談戀愛。”

秦海棠目光凶凶的瞪著她:“我告訴你啊,你別再想十年前的那個人了,都十年了,人家未必記得你,現在哪有人那麽老土啊,還記得那樣的恩情。”

十年前的事情,秦海棠知道,沈清歡隱婚的事情,秦海棠不知道。

沈清歡挽著她的臂彎:“海棠,你別撮合了,我真的不想談戀愛,而且我有喜歡的人。”

秦海棠步伐停下,一本正經道:“你別跟我說十年前那個男人,今晚這個,你必須給我接觸一下。”

沈清歡為難,想告訴她真相,可畢竟是隱婚,她不好開口,隻能隨了她。

一共五桌人,有同學,有長輩,有秦海棠的朋友。

怕沈清歡不自在,秦海棠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而另外一邊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也就是今晚的介紹對象。

那男生斯斯文文,一身讀書氣,是個好男人,隻是沈清歡看不對眼,也不喜歡。

飯吃到一半,秦海棠突然說:“歡兒,我想喝奶茶,你幫我買好不好?”

她聲音軟,頭依偎在沈清歡肩頭,語氣像是撒嬌,任誰聽了都忍不住拒絕,更何況還是最好的朋友。

“好吧,我去買。”沈清歡一副拿她沒辦法的口吻。

她起身,對同坐的幾個人笑了一下,然後往外走,秦海棠見狀,趕忙對一旁的男生說:“淩宇,你也去。”

撮合的意味明顯,沈清歡先走出去,淩宇也跟了出去。

希瑞酒店對麵才有賣奶茶的,要過個橋才能買到,橋不長,兩三百米的樣子。

淩宇跟過來時,和沈清歡並肩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開口:“沈小姐,你好,我叫淩宇,海棠跟我提起過你,我很喜歡你,你……”

沈清歡少有的不禮貌打斷了他:“淩先生,我有喜歡的人。”

她已經結婚了,雖然別人不知道,但她心中有杆秤,更何況,對方還是她喜歡的人。

淩宇愣了一下,眼鏡後麵的眼睛沉了幾分:“可是……”

沈清歡再一次打斷他:“淩先生,我不喜歡你。”

淩宇不再開口,沉默的跟她往前走,這一路,氣氛有些詭譎。

買了奶茶出來,沈清歡往路邊瞥了一眼,意外看到一輛熟悉的車,是顧淮生的捷豹。

她目光怔了一下,隨後向左右望了兩眼,沒看到他,她倒也不多失落,因為她怕看到他,他們會比上一次更加糟糕。

夜幕降臨,城裏有霧,路燈照不亮遠處,橋上車很多,都開得慢,行人也多。

紅綠燈會控製車流,一波走了,才會有下一波,在第二波車流過來時,他們走到了橋上,可遠處有人喊:“快讓開,刹車失靈。”

沈清歡不由往那邊瞥了一眼,看到一輛小轎車往人行橫道駛去,副駕駛有人伸出腦袋在喊,人行橫道沒有紅綠燈,有位三十多歲的婦女正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過馬路,而那輛失控的車朝著那婦女直接撞去。

沈清歡的心在刹那間收緊,她往那邊跑:“小心。”

有人快她一步,將過馬路的母女推了出去,她看清了,那人幾乎是用單腳跑過來的,他將人推開後,自己來不及閃躲,人被撞上引擎蓋,駕駛位的人嚇了一跳,猛打方向盤,車子撞向橋上的欄杆,“嗵”的一聲響,車子被欄杆攔住,而引擎蓋上的人掉進了河裏。

橋不高,到水麵十米左右的距離,隻聽到巨大的水聲響起,有人在驚呼:“快,快報警。”

沈清歡大腦空了一下,下一秒,她大叫一聲:“先生。”

她衝向橋,淩宇在拉她:“你要幹嘛?”

沈清歡回頭,臉上有淚,她說:“你幫我打報警電話,我會遊泳,我下去救人。”

她看到了,顧淮生還是十年前的顧淮生,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是善良的。

顧淮生有一個秘密,他怕河,怕遊泳池,怕江,怕海,怕有很多很多水的地方,母親當年被人溺死,他是親眼看到的,他也曾被那些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被溺在水裏將近一分鍾,那種要窒息的感覺讓他感覺到了瀕臨死亡的恐懼,他被反反複複折磨,直到母親的身體不再動彈,被救之後,他對水產生了極大的恐懼,他不會靠近水,不會遊泳。

淩宇還要勸,沈清歡一把推開他:“來不及了,等警察過來,他就死了。”

說完,她從橋上跳了下去,緊跟著她下去的還有趕來的許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