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周六。

臨海市,九點,昨夜變了天,下了一夜的雨,但氣溫很高,空氣裏是燥的,雨到這會兒還沒停,玻璃窗上雨簾模糊了視線。

沈清歡躺在病**剛轉醒,額頭就出了一層汗,她發現旁邊的病床是空的,顧淮生果然如他所說去處理事情了。

他昨晚告知去向後,沈清歡隻“嗯”了一聲,但心裏像有蚯蚓鬆了土,悄悄開出了花。

沒見到他,她不失落,反而高興,這一次,他們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醫生剛剛來查房,給她做了檢查,又讓她在下午去拍個片,如果問題不大就可以出院。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要輸化血的藥,所以這會兒她正在輸液。

藥水瓶很大,幾大袋**,也不知道要輸到什麽時候。

護士來得很勤,大概是顧淮生臨走前交代的。

想到昨晚的狀況,她現在才開始後怕,如果自己的犧牲並沒有換來他得救,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過萬幸,他沒事,她的犧牲值得了。

思緒到這就停止,走廊裏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你別罵罵咧咧的,一個姑娘家,張口閉口就是髒話,像什麽樣?更何況,你朋友好好的還沒死呢。”這是江亦衡的聲音,聽上去很生氣。

“死?你還指望她死?她為了那個顧淮生都已經瀕臨死亡兩次了,也隻有她才那麽傻,那樣的情況還救人,救了不說,一句感激的話都還沒有,你倒還好,還指望我朋友死,我朋友要是死了,我第一個敲碎你的腦袋。”這是秦海棠的聲音,更生氣,更洪亮。

江亦衡少有的暴躁,她從未遇到過這麽不講理的女人,心裏那個火蹭地一下就升起來了,他一擼袖子,不顧形象就跟她爭辯:“救人是她自願,要是出了事,怎麽?你還要怪我頭上?”

沈清歡出事的消息是顧淮生讓人放給秦海棠的,他的目的是想讓她過來陪著沈清歡,隻是沒想到她一到醫院並未看到顧淮生,所以在外麵罵罵咧咧了好久,而趕來探望的江亦衡恰巧就聽到了那些話。

作為朋友,江亦衡肯定是要為顧淮生說話的,所以兩個人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吵了起來。

繞是商業大佬江亦衡,嘴上那點功夫還是沒秦海棠玩得利索。

幾乎是不假思索,秦海棠就出了口:“大哥,我沒罵你,你能不能別上趕著找罵,你長得帥又怎麽樣,我不看你,你就是一個路人,我朋友救他,他不感恩戴德,也至少陪在床前吧,這倒好,我朋友還在輸液,他就跑了,等他回來,我肯定罵死他。”

江亦衡那個火越燒越旺:“怎麽?顧淮生還要給她披麻戴孝嗎?”

秦海棠瞪他:“沈清歡要是有事,他顧淮生披麻戴孝都還算輕的。”

多說無益,秦海棠推開江亦衡就往病房走,江亦衡追上去還要繼續鬥嘴,可秦海棠不搭理他,他也省得自討沒趣。

這時,江亦衡的助理來了電話:“江公子,人找到了,顧先生現在已經快到了,你要過來嗎?”

眼裏的怒意快要溢出來,可在聽到這句話後,又收斂了,盯著秦海棠的背影,江亦衡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女人:“好,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他乘電梯離開。

病房裏,沈清歡已經拿著輸液架要出去勸架了,剛走了一半,病房門推開,秦海棠走過來,搶過她手裏的輸液架:“你又要幹嘛?”

語氣很不好,生氣的味道很濃鬱。

沈清歡乖乖躺回**,這才用另外一隻手握住了秦海棠的:“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昨晚那樣的情況我不救他,他就要死,你知道的,我喜歡他,我做不到不管不顧的。”

秦海棠瞪著她,看她蒼白的臉,到了嘴邊的指責硬是一句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變成:“你也知道的,我不想你出事,在我心裏,你比他重要。”

沈清歡心裏暖洋洋的,鼻頭一酸,她強忍著沒哭,對她笑笑說:“下次再有這種事,我一定先保全自己。”

秦海棠斜她一眼:“你上次就答應了,這一次出了事,你還不是不聽。”

沈清歡知道她擔心,索性就轉移了話題:“海棠,我餓了。”

秦海棠拿出手機:“等著,給你點好吃的。”

沈清歡說:“我還想去海邊看看,先生說他怕水,所以……”

秦海棠食指伸出來打斷她:“如果你不想聽我罵爹罵娘,你就別給我提他。”

哪有救命恩人還在醫院,被救的人卻跑了的。

……

車窗緊閉,雨水啪嗒啪嗒落在車窗上,雨簾使視線都有些亂了,而跟著一起亂的,還有這顆心。

顧淮生頭有點沉,看到這些水,母親被害死的那一幕又一幕在他腦中像放電影一樣不斷重現,他被溺在水中的窒息感明明已經過去十六年,可他現在仿佛還能感覺到,而且特別清晰。

汗水濡濕他全身,他緊閉著眼,不去看那些水,也不去想那些畫麵。

記憶像是無孔不入,折磨著他。

車子停在另外一個區的酒吧停車場,雨被隔絕了,他才終於好受了一些。

“顧先生,江公子會一起過來,要等他嗎?”前排的司機很禮貌的在詢問。

顧淮生睜開眼,眼底的紅血絲密密麻麻的像是蜘蛛網:“嗯。”

他應了聲,不想說太多的話。

他狀況太亂了,去了也問不出什麽。

等了二十分鍾,江亦衡趕來,兩個人一起去了酒吧。

白天的酒吧不營業,但他們是內部人員,可以隨意進出,酒吧隔音效果很好,在這裏審人,是最好的場所。

江亦衡帶路,乘坐電梯上三樓,左拐左拐推開了走廊盡頭的包廂門。

燈打開,屋子裏被按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昨天對沈清歡下手的人,他已經被顧淮生用短刀戳傷,身上的傷口進行了簡單處理,不會致命。

三個人跪在地上,不知道經曆了什麽,眼神空洞,臉色蒼白,身子顫栗著。

顧淮生和江亦衡同時坐在包間的沙發上,顧淮生頭還疼著,是江亦衡開的口:“說吧,上頭的人是誰?”

他身子前傾,手中捏著個什麽東西,圓圓的,像是鐵球。

他眼神冷下來,跟剛剛那個和秦海棠爭執不休的人大相庭徑。

三人跌在地上,看到那鐵球,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其中一人瑟瑟縮縮的回了聲:“江公子,我說我說,我們上頭是榮哥,榮哥是聽恒哥話的,除了這些,別的我們就真的不知道了。”

江亦衡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手中的鐵球就往他嘴裏摁,那男人嚇得直接尿了:“哥,我真的就隻知道這些了,別的什麽也不知道啊。”

江亦衡收了手,將他狠狠往旁邊一丟,然後指著另外一個男人:“你說。”

被突然點名,那男人跪在地上直磕頭:“江公子,除了他剛剛說的那些,我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恒哥接的都是拿錢辦事的事,我們也隻是榮哥的狗,榮哥都不知道的事,我們更不知道了啊,恒哥派了任務,我們就做,做了就分錢,除了這,我們真的都不知道啊。”

江亦衡還要再問剩下的最後一人,顧淮生卻突然攔住了他:“算了。”

江亦衡皺眉:“什麽?”

顧淮生說:“他們隻是狗,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

江亦衡對一旁的人使了個眼色:“把人丟出去,按老規矩解決。”

那所謂的老規矩,是不會有人想見到的血腥。

有人回了一聲“好”,就拎著三個人離開了,三個人直求饒,卻無濟於事。

江亦衡遞了一根煙過去,顧淮生接過,暗影下,他瞳眸很深:“當年折辱母親的人,很可能就是杜恒的人,隻要查到誰找的杜恒,就能確定誰想害我母親。”

江亦衡點燃煙,將打火機丟給了顧淮生,朦朧中,他說了句:“杜恒是最近幾年才掌權的,之前他們內部可是變過天的,聽說之前管事的是時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