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風再暖都沒有燥意,拂起沈清歡的裙子時,她用手往下按了下,淚光氤氳的視線下是一隻修長的手,指甲很幹淨,指腹很圓,手心躺著那個並不值錢但很可愛的娃娃。
這是顧淮生抓到的,並且送給了她。
那一瞬間,她的心悸動,心尖被羽毛輕掠了下,她伸手拿過娃娃,聲音很軟:“謝謝先生。”
她性子溫和,又不熱烈,和人相處時,在意別人的感受是超過自己的。
顧淮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大多都是一些想攀龍附鳳的妖豔女人,他討厭那種討好和奉承,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很舒服。
沈清歡接過娃娃,捧在手心裏往臉上蹭了蹭,她皮膚幹淨無暇,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臉紅彤彤的。
她似乎很滿足,嘴角有止不住的笑。
顧淮生不理解,剛剛還那麽難過,現在一個娃娃就可以讓她這麽開心?
他目光注視著她,企圖從她臉上窺探一些什麽,可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在她突然的抬頭中被打亂:“先生。”
燈光落在她臉上,也跟著變得柔和,兩個人的影子斜在地上,明明離得有一段距離,可影子卻怪異的貼在一起。
風吹亂她的耳發,有兩縷掛在嘴角,她伸手勾到耳後:“回去吧。”
她聲音還是軟,那雙眼沒那麽紅了。
“不哭了?”顧淮生問她。
“你說的啊,去世就意味著永不相見。”沈清歡仰起臉,光和影在她臉上虛幻交迭。
她炙熱滾燙,那溫度能燒到他心裏的冰,他別開臉沒看她,但在說話:“吃點東西。”
像是命令,又像是商量,總之語氣挺複雜的,令人琢磨不透。
他都開口了,沈清歡的性格是拒絕不了的,隻點頭“嗯”了聲又問:“先生,你想吃什麽?”
顧淮生目光裏的探究很明顯:“你沒有喜歡吃的?”
一味的在意別人的感受而忽略自己,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沈清歡沒敢和他對視,有些心虛的收回視線:“我都可以。”
環境成就了現在的她,她沒有無條件疼愛她的人做後盾,是做不出隨心所欲的事的。
“如果必須讓你做個選擇呢?”顧淮生直視她,語氣大有非讓她做出選擇的味道。
沈清歡呼吸跟著收緊,慢悠悠才說:“聽說臨海市的米線是一絕的,我想嚐嚐。”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顧淮生一定是聽不見的。
“嗯。”顧淮生收回視線,闊步往外麵走。
他離開,沈清歡才深呼吸了一口,她拍了拍胸口,然後跟了過去。
米線店麵在路邊,沒有嗆鼻的味道,店裏還算幹淨,但就算這樣,顧淮生坐下後還是用衛生紙反反複複的擦了幾遍桌子。
兩份清湯米線,配菜都很平常,顧淮生吃得不多,沈清歡大概是餓了,吃完一碗還加了份米線。
顧淮生吃不下,靠在椅背看了眼手機又去看她,她一手捂住碎花裙的領口,一手握著勺子在盛湯喝,她低垂著眼,睫毛密密的覆住眼睫,五官小巧,很溫婉的長相。
店裏除了他們,還有幾個年輕的女孩兒,那目光一直在往這邊瞥:“天呐,他好帥。”
其中一個女孩兒捂住臉低聲的說,聲音不大,沈清歡聽到了。
當即,她放下湯勺:“先生,我們走吧。”
她怕他不舒服,怕他在意,怕他會忍不住發火。
顧淮生隻問她:“吃飽了?”
今晚的他格外囉嗦,要換平常,他從不會過問這些,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沈清歡點頭:“嗯。”
她頭頂的光傾灑下來,她的臉更虛幻了。
顧淮生不再問了,付了錢杵著手杖就要離開,誰知鄰桌的那個女孩兒膽子很大:“哥哥,加個微信唄。”
她站起來,將自己的手機伸在顧淮生麵前,她倒是漂亮的,也很高很瘦。
顧淮生瞥了那手機一眼,又輕輕推回去:“我不玩微信。”
那女孩不依不饒:“可你剛剛還用微信支付。”
顧淮生低頭看她,目光很淡,卻那樣冷:“我不想加你。”
女孩兒麵子被拂,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了句:“拽什麽?不就是一個瘸子嗎?你還真以為我看上你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加微信不成,她惱羞成怒就開始侮辱。
顧淮生聽多了這樣的話,早變得麻木,他不跟女人計較,也不會輕易動用自己的手段去針對無辜的人,他不在意。
女孩兒的朋友也跟著罵:“長那麽帥,一看就不是正經人,這麽大半夜還出來,是出來招攬生意了吧,我看那女的也不像是富婆呀,她給你多少錢啊,我朋友給你十倍。”
言語越來越難聽,那些女人不依不饒的模樣真是令人厭惡,顧淮生能忍,沈清歡忍不了,她走過去,扯了扯顧淮生的袖子:“先生。”
顧淮生看她:“嗯?”
“你不能跟傻子講道理。”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目光坦坦****。
顧淮生愣了下,旁邊的女孩兒又開始說了:“傻子?你罵誰傻子呢?”
說著,其中一個就要上來推沈清歡,她眼疾手快打開了她的手,語氣冷下來:“這位小姐,請你禮貌一點。”
她不擅長跟人爭辯,更不擅長吵架,也不喜歡被人注視,可此時此刻,她實在忍不了,就算心裏會排斥這樣,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那女孩兒笑了:“你在這裏充什麽富婆呢?你有沒有事啊?”
她一副女社會青年模樣,一邊嗤笑一邊戳沈清歡的胸口,沈清歡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拍開她的手:“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
聲音是溫柔的,沒有一點點威脅感。
顧淮生站在後麵,看她小小的一個,和前麵幾個瘦高的女孩兒在講道理。
正確的說,是她想講道理,而另外幾個女孩蠻不講理。
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滑稽,有點可憐,但她為他出頭,他的心總歸是有一點點暖意的。
一個不會吵架的女孩兒對上幾個嘴炮王,肯定是處於下風的。
沈清歡節節敗退,掏出手機就要報警,手機卻被搶走,但一雙手更快的將手機奪了回來:“適可而止。”
冰冷的目光掃向麵前的幾個女孩兒,她們聞聲,頓時身子一顫。
她們得了風頭正洋洋得意,哪有說算了就算了的,又開始侮辱顧淮生:“裝什麽?別一副天下第一的樣子,不就是個瘸子,有什麽可裝的。”
沈清歡惱了,再不會罵人,也罵了兩句:“你們才裝,你們才有病,你們根本沒素質,九年義務教育都白讀了,老師沒教你們要尊重人嗎?”
另外兩個見她憤慨激昂就要上來打她,她下意識伸手一擋,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未到來。
睜眼時,看到一雙大手將一個女孩兒的手反剪住,顧淮生一個用力,那女孩兒就疼得直嗷嗷叫:“滾。”
沁入心脾的冷,像能鑽心蝕骨。
沈清歡這會兒才發現,顧淮生站在自己身後,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她能清晰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還有那股淡淡的煙草味直往她鼻腔裏鑽。
很奇怪,一向不喜歡煙味的她竟然覺得這味道並沒那麽難聞。
不依不饒不是一件好事情,有人出來指責那幾個女孩,那幾個女孩看顧淮生不像個好惹的,吃了點虧也就跑了。
離開米線店,外麵的風大了些,靠海城市的天氣總是不太穩定的,天上烏壓壓的,像要下雨。
回醫院的路不遠,乘車十分鍾就到了。
在回病房後,顧淮生忽然喊了一聲:“沈清歡。”
房間的燈昏昏暗暗,她回應的聲音很清晰:“嗯?”
“明天我有事解決,在中午前會回來。”
他在向她交代去向以及回來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