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信物
我假扮成鬼胎的母親,坐在井底,半點也不敢動彈。我生怕驚醒了它,讓它發現我是個冒牌貨,然後大發雷霆,將我給殺了。畢竟我不是崔師傅,一旦和鬼胎打起來,恐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
這樣幹耗下去,那杯水總有失效的時候。我現在唯一的指望,是崔師傅早點下來,把鬼胎給弄走。
我等了一會,聽見周圍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一隻敏捷的貓在這裏攀爬一樣。我側著耳朵仔細聽,那聲音卻又消失了。
過了一會,我看見黑暗中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光點,像是什麽動物的眼睛一樣。那光點在我身前晃了晃,就靜止不動了。
我伸出手去,想要看看它到底是什麽。不過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這種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還是別輕舉妄動了。
周圍的光點越來越多,幾分鍾後,居然將我包圍起來了。我心裏麵越來越不安,因為它明顯是衝著我來的。
我實在忍不住了,壓低了嗓子叫了一聲:“崔師傅,你在哪?”
就在我身前不遠的地方,響起來一個聲音:“別急。我在這。”隨後,憑空出現一團火光,照亮了崔師傅的臉。
我看見他端著一支蠟燭,臉上又是興奮,又是得意,正直勾勾的看著我的懷裏麵。我知道,他在看鬼胎。
我想要低頭看看,這恐怖的鬼胎到底什麽模樣。崔師傅忙叫了一聲:“別低頭,它的模樣可不怎麽好看,別嚇著你了。”
我聽了這話,忙抬起頭來,不敢向下瞟。我幹笑了一聲,小聲說:“我也見過他。有什麽可怕的?”
崔師傅笑了笑:“你看見的隻是一團黑氣罷了,不是他的真身。”他兩眼放光,盯著鬼胎說:“鬼胎,鬼胎,這就是你的真麵目嗎?你的真麵目,比別人的麵具還要假,真是神奇。”
崔師傅的說話聲,加上手裏麵的燭光,很快就把鬼胎驚醒了。我聽到一陣恐怖的啼哭聲,就在我懷裏麵響起來了。
在井外的時候,這哭聲就嚇得我心驚膽戰,現在它緊貼著我的身子。我隻能閉上眼睛,嘴裏麵念叨著:“若惡獸圍繞,利牙爪可怖,念彼觀音力,疾去無邊方……”
實話實說,我本是無神論者,從來不會念佛經。不過今晚上我聽到的經文太多了。驚嚇之中,居然牢牢地記住了兩句。
鬼胎在我懷裏麵使勁的折騰,從喉嚨裏麵發出一聲聲低吼,看樣子,它是要衝出去,和崔師傅廝打一場。
崔師傅笑了笑:“別輕舉妄動,你已經被我困住了。”
我奇怪的睜開眼睛,看見崔師傅正指著井底的爛泥。泥地裏麵插著供香,這些供香組成了一個圈子,把我和鬼胎圈在裏麵。
崔師傅盤著腿坐在對麵,語調盡量柔和的說:“我知道,你並不是沒有理智,隻不過被身上的戾氣掩蓋了。現在你找到母親了。也應該平靜下來了吧?你應該明白,硬闖我這道圈子是什麽後果。你我無冤無仇,咱們不用互相傷害,好好談一談,怎麽樣?”
鬼胎的喉嚨裏麵發出一聲聲低吼,不過它當真沒有再躍躍欲試的和崔師傅拚個你死我活。
等鬼胎冷靜下來之後,崔師傅向我使了個眼色:“你剛才呼吸急促,是不是看到什麽幻象了?給我講講。”
我點了點頭,把剛才聽到的內容講了一遍。
崔師傅聽了之後,沉默良久。然後他悠長的歎息了一聲,向鬼胎說:“真正害死你們母子的,不是鍾守勤和萬鎖,而是那些追兵,你如果找他們算賬,可就大錯特錯了。”
鬼胎不說話,隻是從喉嚨裏麵發出來幾聲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杯水的緣故,我居然能理解這冷笑的意思。
鬼胎並沒有說話,但是它的思維偏偏就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裏麵。我脫口而出,以一種古怪的語調說:“我先殺了這兩個人,再殺了當年的追兵。”
這話說完之後,連我都愣住了:剛才我被鬼胎控製住了嗎?那明明不是我的嗓音啊。
崔師傅卻半點驚訝的神色也沒有,好像早就料到了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淡淡地說:“那些追兵很強大,你恐怕鬥不過他們。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幫你殺了他們,帶他們的血來祭奠你,怎麽樣?”
我感覺到一陣喜悅湧上心頭,我脫口而出:“那自然很好。”
崔師傅點了點頭,鄭重的說:“但是你要保證,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能離開這座觀音廟,也不能現身傷人。”崔師傅說完這話,就從懷裏麵掏出一個光滑潔白的小瓶子來:“你如果同意的話,就鑽到這瓶子裏麵來。”
井底陷入了沉寂,我懷裏的鬼胎沒有動靜了。奇怪的是,我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想法了。我心中一緊,知道那杯水的效果要過去了。
我憂心重重的看著崔師傅,盼著他趕快搞定鬼胎,不然的話,我死定了。
崔師傅穩坐釣魚台,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我。過了一會,鬼胎終於說話了。他的嗓音很特別,有時候是老人,有時候是嬰兒,有時候是少女,有時候是壯漢。它每一個字都說的吃力無比,而我聽起來覺得心裏發毛。
鬼胎慢慢的說:“可以。但是我信不過你。我要你給我一樣信物。”
崔師傅笑了笑:“我沒有看走眼,你果然不是一般的鬼胎。”他瞪著眼睛問:“你要什麽?”
鬼胎一字一頓:“我要你的本命燈火。我聽說,人有三盞本命燈火。我隻要你一盞。”
崔師傅身子一僵,過了一會,他忽然笑了:“好,我就給你一盞。”
他將身前的蠟燭吹滅了。井底又陷入了黑暗當中。這裏靜的可怕,這段時間也長的可怕。我的心髒砰砰的跳著。
過了一會,放在地上的蠟燭忽然亮起來了。隻不過,這火光虛弱得很,小的像是一粒黃豆。火光越來越大,終於把周圍照亮了。我看見崔師傅正在一滴一滴的向蠟燭上麵滴血,每多一滴血,火苗就亮一分,而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過了一會,他把手指抽了回去。任由蠟燭安靜的燃燒著。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人的血也可以燃燒。我搖了搖頭,心想:“不對,人的血絕對不可能燒著。這恐怕就是崔師傅的本命燈火了。”
那些血漸漸地燒幹了,那一團黃色的火苗漸漸上升,脫離了蠟燭,懸浮在半空中。
崔師傅的脊背靠在牆壁上,無力地揮了揮手:“去吧。”
火苗飄飄****,向我懷裏麵飛過來了。然後噗地一聲,消失不見了。估計是被鬼胎給收起來了。
鬼胎那古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給你半年時間。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吹滅你的本命燈火。”
崔師傅笑了笑:“你吹滅我的本命燈,可就沒有人來放你了。”
鬼胎冷笑一聲,就從我的懷裏麵跳下來,向那小小的瓶子鑽過去了。
我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低頭看了他一眼。當我看到他的容貌的時候,我徹底的後悔了。怪不得崔師傅不讓我看他,因為這張臉實在太詭異,太難以接受了。
我看到了我自己。
它的身子周圍沒有黑氣的籠罩,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隻是臉上帶著陌生的詭笑。
鬼胎忽然回過頭來,衝我冷笑了一聲:“我要告辭了,母親大人。”
我打了個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