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誰
這屍體半死不活,邪門的要命,剛才他掐住我的脖子,我就差點死了。我知道,如果等它站再起身來,我這條小命就肯定保不住了。
這時候,我也顧不得害怕了。心裏麵念叨著:“鬼怕惡人,我今天可要惡一回了。”
我隨手將油燈放到地上。借著那一點點微弱的燈光,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屍體麵前,低喝一聲:“滾你媽的……”與此同時,我一腳踢在他的腦袋上。
屍體的腦袋早就變成了一具骷髏,我踹了一腳,那腦袋頓時從脊椎骨上掉下來,像是一隻破皮球一樣,在地上軲轆了一段,裂成兩半。隨後,這屍體也歪倒在地上了。脊椎骨,手骨,肩胛骨,亂七八糟碎了一地。
我呆了一呆,自言自語的說:“這麽簡單?這樣就殺了他?”
屍體平躺在地上,上半截已經徹底碎了。隻有下半截,仍然有皮有肉。緊接著,我又聽見那呼吸聲了。
這一次我聽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隨著呼吸聲響起來,屍體的肚皮在迅速的脹大,好像在幾秒鍾內,變成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一樣。我腦子一激靈:“不是屍體在呼吸,是他肚子裏麵的東西在搗鬼。”
生死就在一念之間,這時候什麽也顧不得了,我悶哼了一聲,就向門口跑過去。
可就在這時候,一陣陰風從屍體的方向吹過來。這風冷得刺骨,像是一把刀在剜人的肉一樣。我實在禁受不住,隻能一步步後退。
等陰風停下來的時候,放在地上的油燈已經被吹滅了。屋子裏麵黑乎乎的。我看見有一個黑影,正從屍體當中慢慢地鑽出來。屍體那高高鼓起的肚皮,也迅速的癟下去了。
我膽戰心驚的看著這一切,忽然想起來觀音廟的菩薩。我的心猛地一沉:“這家夥也像那觀音一樣,懷了一個胎兒?可是他是男人啊,男人怎麽可能懷孕?”
我的腦子裏麵忽然閃過一個詞:“蟲蛹。”或許,觀音和死屍,都不是在懷孕,他們的身體,隻是一個蛹罷了。真正的厲鬼寄居在他們身體裏麵,長大成熟,然後再鑽出來。
這個結論,是我在一瞬間得出來的。我雖然想通了這一點,但是心裏麵一點也不高興。因為厲鬼已經從死屍的身體裏麵爬了出來,他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顯然不打算讓我逃出去。
過了一會,我聽到一個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剛才是你用本命燈火,燒了我的屍體嗎?”
我張了張嘴,想要編個瞎話否認這件事。但是那厲鬼很快嘿嘿笑了一聲:“果然是你,我聞得出你的味道。”
我的脊背靠在牆上,一句話也不敢說。心裏麵卻想:“難道你就是萬鎖?你怎麽會呆在自己肚子裏麵?”
他歎了口氣:“當初我和鍾老約好了。等它解決了那尊孕觀音,就會用一個活人的本命燈火殺了我。看來,他已經解決了?”
這個問題讓我呆了一呆。孕觀音確實死了,但是她肚子裏麵的胎兒卻抓走了鍾老頭。我也不知道這算是解決了還是沒有解決。
萬鎖見我不說話,淒厲的叫了一聲:“我在問你,有沒有解決。”
我嚇得直哆嗦,試探著說:“解決了。是解決了。”
萬鎖聽了這話,嘿嘿笑了兩聲:“解決了。我的苦役終於結束了。我可以死了。哈哈,我可以死了。”
我感覺一陣陰風撲麵,萬鎖湊過來,幾乎貼在我的身上。我聽見他在我耳邊冷笑:“小友,你殺了我,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所以我送給你一個忠告吧。從此以後,你恐怕會有很多麻煩,再也脫不開身。嘿嘿……”
隨後,屋子裏麵刮起一陣狂風。那扇木門劇烈的開合了一次。周圍就恢複了安靜。
我放在地上的油燈本來已經熄滅了,這時候忽然自行燃燒起來,又將小屋照亮了。
我靠著牆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過了很久,我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活動了一下已經麻木的四肢。
萬鎖徹底的變成了一具白骨,他的魂魄應該是已經離開了。我端起油燈,小心翼翼的向鐵棺望了一眼,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萬鎖求死不能,但是他現在已經死了。守勤求生不得,他確實投胎失敗了。不過這和我沒有關係,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本命燈火,我該離開這裏,過正常人的日子了。至於那句忠告,我可不大信。
我小心翼翼的拉開正屋的大門。外麵的紙人仍然一排排的站著,像是癡呆的守衛一樣。
我側過身子,像進來的時候一樣,靜悄悄的向外麵走,不敢驚動他們。
我走了兩步之後,感覺有些憋氣,於是用紙錢捂住口鼻,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等我吸完氣之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丟失本命燈之後,與死人無異。這些小鬼發現不了我。現在我的本命燈已經找回來了,他們是不是已經……”
想到這裏,我心裏麵一緊。忍不住扭過頭去,悄悄觀察身邊的紙人。我這麽一看,差點把魂都嚇飛了。
這些紙人雖然低著頭,但是臉上都帶著詭異的微笑,而它們的眼睛都在使勁的向上瞟,分明是在看著我。
完了,這些紙人發現我了。
我隻能硬著頭皮,一步步向外走。
我走出了鍾老頭家。它們一路跟了出來。不論我往哪個方向走,它們始終包圍著我。把我困在正中央。
我心裏麵暗暗叫苦:“這下可糟了。這些紙人跟定了我。誰知道它們什麽時候動手?說不定再過一會,它們就一擁而上,把我給殺了。”
我剛剛想到這裏,忽然聽見那些紙人全都哭起來了。它們一邊哭,一邊哼唱:“來生來生,富貴如意。來生來生,長壽無極。來生來生,莫忘我眾孤鬼,亂葬孤淒,無家可依……”
它們紛紛抓住我的袖子,亂哄哄的哭著:“你投胎轉世,就忘了我們嗎?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了?”
我快被他們嚇哭了,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時候,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想活命就咬破手指。”
我嚇了一跳。扭頭向後看了看,身後的紙人一個挨著一個,根本不知道是誰在說話。我依言咬破了手指,那聲音又說:“把你的生辰八字,隨便寫在一個紙人身上。”
我哆嗦著照做了。等我寫好之後,奇跡發生了,紙人們像是認錯人了一樣,紛紛抓著帶有我八字的紙人,倒把我給放開了。
我身邊的一個紙人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叫了一聲:“快跟我走。”
我仔細一看,這紙人不是崔師傅嗎?
我也來不及細問,拽著他的袖子,一陣狂奔。
我們兩個一直跑出了村子,進入到茫茫夜色當中。我一邊喘粗氣,一邊問:“崔師傅,你怎麽來了?”
崔師傅一邊奔跑,一邊說:“我等了你很久你也不回來,我擔心你遇到什麽危險,所以趕過來看看。”
即使在急速的奔跑下,崔師傅的聲音也很平靜,半點喘息的跡象也沒有。而且他的身子輕飄飄的,奔跑起來,根本沒有聲音。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忽然想起他之前的話來了:“我不能跟著你去找本命燈火。我的陽氣會擾亂你。”
我奇怪的想:“你現在怎麽又跟過來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剛剛想到這裏,忽然看見前麵出現了一點火光。我仔細一看,這火光是一支蠟燭,而蠟燭旁邊,則坐著崔師傅。
我嚇了一跳,連忙甩開旁邊那人的手,大叫:“怎麽又有一個崔師傅?你到底是誰?”
有了燭光,我就可以看清身邊的人了。我看見他踮著腳尖,虛立在地上,笑眯眯地說:“我就是崔師傅啊,還能是誰?我帶著你一路逃出來,你怎麽反而懷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