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邊打趣邊吃,一頓飯就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下愉快地進行完畢。
溫念算是徹底被這萬華閣私廚的菜品給折服了,看黎嬸的眼神都是灼熱的。
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不一樣了,陸奶奶的身邊,就連貼身的看護都是禦廚的後代,陸奶奶活脫脫的寶藏老太太無疑了。
回到別墅後,陸奶奶終於問起了陸老太爺的事情。
陸澤將情況一一向陸奶奶說明,雖然現在看起來沒有什麽有效的手段能將陸老太爺喚醒,可是已經預約了白神醫,與對方約定的日子也臨近了。
陸奶奶非常安靜地聽著陸澤的安排,聽到白神醫會來親自問診的事情時,明顯觸動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
“白神醫來的時候,你派車來接我吧。”
陸澤一愣,半晌才明白過來,“奶奶,您是說,您哪一天要親自過去陸家老宅?”
溫念這時也想起來陸澤跟她說過的話了,陸奶奶可是發過誓言,一輩子也不再踏入陸家老宅半步的,不會和陸爺爺的那些二房三房的人再發生交集。
“嗯,來接我吧。我去陸家老宅走一遭。聽說他那二房三房都是短命的,年紀比他小那麽多,卻沒他能撐,一個個都先他而去,就又留他這個老不死的這樣吊著口氣,嗬嗬,我是該去看看他了。”
陸奶奶語氣平平,沒什麽波瀾,但說出來的話足以讓陸澤震驚,“和他鬥氣了半輩子了,到了這個當口了,我不親眼看著他是生是死,我心裏會有遺憾。”
雖然語氣聽起來沒什麽大的起伏,可是眼尖的溫念還是看到了陸奶奶眼角閃爍著的光點。
陸奶奶濕了眼眶。
溫念見狀,心底也是一陣柔軟,她也蹲了下來,守在陸奶奶輪椅身邊,握緊奶奶的手。
“奶奶,您是有大福分大造化的人,有您坐鎮,爺爺一定會逢凶化吉的,一定會的。”
陸奶奶眼眶紅紅,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意,似是嘲笑自己,也像是嘲笑命運,“我不信命,但我信緣分。我和這個老東西鬥了一輩子,雖然幾百上千次的恨不得那老家夥去死,死在我前麵,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
奶奶頓了頓,黎嫂遞上手帕,奶奶點了點眼角繼續道,“往日的那些恨,那些氣,就一下子雲淡風輕了,人死賬銷,人都快沒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陸奶奶轉頭看向溫念,淺笑著,“孩子,人生在世,最難得一心人,你們好好的,珍惜這難得的緣分,一定要過得比奶奶幸福。”
“奶奶這輩子,雖然一直在恨你陸爺爺,恨他薄情寡義,恨他娶了二房三房,但臨到最後,我其實卻恨不起來了。”
“畢竟,他沒有強迫我,還供養我在國外追求我的理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家族的一切約束,全部都是他一個人抗,他們陸家上上下下,對我都是帶著愧疚的。”
“我可以痛痛快快幾十年,做設計師,開畫展,做自己的品牌,久居國外,還能保持著陸家大奶奶的身份,我自己有時都覺得神奇。”
陸奶奶說著,目光透過窗子望向窗外,那裏有怒放的玫瑰花,爭奇鬥豔的,很美。
“那些花,是我們成婚時,他親手種下的,很美是不是?”
溫念與陸澤視線交匯,皆是意外。
這還真的不知道,一直知道奶奶愛花如命,愛花如癡,更是聽說陸奶奶曾經不惜代價,從這裏移植走了一部分玫瑰,種到了F國的莊園裏。
甚至在業界,在時尚圈子裏,陸奶奶的名號,一直是以玫瑰夫人自居。
實在是讓二人意料之外的答案,原來這些花,是陸爺爺在他和陸奶奶成婚時親手種下的。
“我和他,打小就認識。我們倆是指腹為婚的,從我出生時,身上就烙下了陸家長孫媳的烙印。”
“好像一切都是天經地義一般,我從一出生,就注定要嫁給你爺爺。他比我大十歲,從我記事起,就不停地有人在我耳邊灌輸著,他是我的丈夫,我長大要嫁的人。”
陸奶奶喃喃自語著,像是沉浸在她的回憶中。
溫念和陸澤靜靜聽著,黎嫂在一旁輕輕拍著陸奶奶的手背,安撫著奶奶有些激動的心情。
“小時候,他對我非常好,我打小記事的時候,就記得他會帶著我玩,會抱著我四處炫耀說這是他的小媳婦。”
“我那時傻呼呼的,什麽也不懂,就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後麵,像個跟屁蟲一樣,他對我也好,可以說是寵愛得很,我要什麽,他都會想辦法滿足我。”
陸奶奶沉浸在回憶中,唇角露出難得的笑意,眾人不敢打擾她,靜靜地聽著,思緒也隨著奶奶的回憶,仿佛回到了那個兩小無猜純真的年代裏。
“直到後來,他長大了,變成了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而那時的我才十幾歲,什麽也不懂的年紀,隻知道憧憬美好的未來,憧憬著和他的未來。”
“我還像以前那樣喜歡粘著他,依賴著他,凡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可是他卻不一樣了。”
“他接受了革命新思想,被那些激進的新作風衝昏了頭腦,開始以我為恥辱,那時的他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我是他的小媳婦,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我。”
“很快,他就疏遠了我,並開始和家族反抗,想要拒絕這門婚事,他想要自由,想要追求所謂的自由戀愛,反對封建,而我就是他要反對的封建。”
溫念聽到這裏,隻覺得心裏鈍鈍的,有些心疼陸奶奶。
從小就被教育渲染的丈夫,突然就視她與棄履,為恥辱,從寵溺變成了避如蛇蠍,這兩種極端的思想,真的會把人折磨瘋。
“如果那個時候,他抗爭成功了,成功與我解除婚約,我還不恨他,可是……”
“可是他最後居然還是向家族妥協了,按照家族的要求,娶了我進門,把我真真正正變成了他的封建家族逼迫強娶的產物,一個注定不討喜,會受他厭棄的女人。”
說到這裏,陸奶奶頓住了,神情有些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