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有些不忍奶奶這樣下去，想出言打斷奶奶的回憶，她才剛張嘴，陸澤就衝著她搖搖頭，黎嫂也苦笑著，對她搖頭，溫念便按捺下去那股心情，靜靜地傾聽。

“在我們成婚後，他果然整日不回家，把我當成擺設，當成不存在的新夫人，而底下的下人也因為他的不重視，不在意，也開始刁難刻薄我。”

“那段時間，我在陸家過得很艱難。那時公婆都去了京海做生意，鄉下隻有我和陸家祖母，而祖母又是個不管事的。”

“再後來，因為長時間受欺淩，我病倒了，病得很嚴重，我那時以為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他回來了。”

“在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和艱難的生活後，他發了大大的怒火，把那些欺負我的下人全部都發賣了，重金請了洋醫生來給我看病，還每日每夜地守在我的床邊，細心照顧我。”

“後來奇跡發生了，瀕死的我就這樣活了過來，然後他就把我從鄉下接到了京海，接到了這棟小洋樓裏生活，那段日子，他對我非常得有耐心，照顧得無微不至。”

“還在這小樓前前後後種上了花，那些花株，全部都是他帶著我一棵棵栽下的，那時他還說，這些花代表了他的愛，願這些花能伴我朝朝暮暮，讓我一睜眼就能感受到他熱烈又璀璨的愛意。”

說到這裏，陸奶奶笑了，她轉頭看向溫念和陸澤，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們是不是要笑奶奶了，都要入土的年紀了，還惦念著這些往日的情啊愛啊。”

“是啊，這些情啊愛啊，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當不了真，也不會變成生活的全部，可是這些也是精神支柱，在最難過的時候，可以靠著這些曾經的回憶，曾經的美好，支撐下去。”

說到這裏，陸奶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溫念忍不住開口道，“奶奶，我覺得陸爺爺對你是不同的，他心裏肯定是還有你，不然不會聽到你生病的消息，那樣著急，親自跑回去救你，還把你接到京海。”

陸奶奶笑了笑，“那時的海市，還沒改名，是叫京海。我初來時，他把我接在這個小樓裏，每天都會來看我，陪我說話，陪我修剪花枝，我覺得日子過得幸福極了。”

“隻是，每天他都不留宿，每天晚上他都不在這裏住。他和我說每天要回老宅，是老夫人立的規矩，我也沒多想什麽，畢竟當年也是老夫人堅持，才讓陸家履行了諾言，娶了我進門。”

“後來，後來那兩個女人上門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原來在京海又娶妻了，還娶了兩位。”

陸奶奶明明在說令她傷心的事情，可是卻在笑，溫念看著心中一陣苦澀，手卻被陸澤的大手掌一下子握住，包裹了起來，一陣暖意襲來。

“那時的我，也不過十來歲，哪裏見過那種場麵，當時就嚇傻了。我這鄉下來的，見識又短，哪裏是這種新思想女性的對手。”

“那兩個女人，一個抱著孩子，一個大著肚子，聯手來討伐我，把我說成舊社會的毒瘤，陸家的拖累，說成死皮賴臉來賴著陸家的無恥之徒。”

“我那時也沒出息，沒見識，就隻會哭，日日夜夜哭，哄不好的那種，後來你爺爺的耐心完全用光了，也就不來了，也不哄我了，把我丟在這裏，任我自生自滅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不來了，隻時不時派遣人來送人送物，黎嫂就是他那個時候送來的，讓她照顧我的飲食起居。”說到這裏，陸奶奶回頭抓住黎嫂的手，感慨道。

“不得不說，你爺爺選人的眼光是極好的，黎嫂剛來的時候，我還處處和她鬧別扭，覺得她是來監視我的，不是好人，後來慢慢相處下來，我們就處成了親姐妹一樣的感情了。我現在已經離不開她了。”

黎嫂在一旁忍不住開口，“太太，我覺得陸老爺心裏是偏疼你的，那時候京海多不安全，陸老爺的工作又那麽危險，他那個時候與你斷了聯係，也是為了給你避險。”

陸奶奶不置可否，沉默了。

黎嫂繼續道，“你看，後來二房不就在那場動亂中，被人綁架了，後來撕票了嗎？我覺得，陸老爺，那時也許本意是想要保護你的。”

陸奶奶神情比較激動，“他總是自以為是地為我的人生做安排，他有沒有問過我，需不需要，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說到這裏，陸奶奶突然就平靜下來，幾人都靜靜的不敢說話，奶奶才說道，“是我遺症了，這些年我早就看開了，不該這樣激動，無論他是怎麽想的，都不重要了。”

溫念心裏卻不是這樣想的，她隱隱也能理解奶奶的想法，其實不是不重要，是奶奶不想去追究了，真相是什麽，其實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事人的心裏願意相信的，就是真相。

這時陸澤開口了，他蹲在溫念的身邊，讓溫念可以輕輕靠著他，借力一點不至於累到。

陸澤說，“奶奶，其實你不在國內的這些日子，爺爺大部分時間都是睡在書房裏，每周都要來這棟小樓修剪花枝，還要親手給這些家具做衛生，不讓別人動手。”

他繼續說道，“爺爺做的這些事情，他都不讓我們告訴您，還笑著說，要是被奶奶知道了，他就輸了。”

“爺爺的書房有個內間，那裏麵誰都不讓進，但我小時候進去過，我記得裏麵正對著床的位置，有一張奶奶年輕時候的畫像，畫得可好了。”

“畫裏的奶奶穿著旗袍，坐在一個馬頭的搖椅上麵，笑得特別開心。”

陸奶奶這下真的不淡定了，她呆呆地看著陸澤，“馬頭搖椅？”

陸澤點點頭，繼續說道，“對，是一個刻著馬頭的搖椅，那馬頭上麵還有個紅穗子，我印象很深的。後來爺爺生病的這些年，那間房間連同書房都被爺爺給封住了，不讓任何人進去。”

“外麵都瘋傳，爺爺的房間有保險櫃，陸家值錢的東西都在那裏麵，所以爺爺生病了才要封住那個房間，是怕小輩們生出心思去偷去搶那些寶貝。”

“其實我知道，爺爺才不是因為這個才封住房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