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樓的話才剛剛說完,陳櫻就哭了。

很委屈的那種,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想到一夜之間家徒四壁,靠著一輛破板車將她爹一路拖回安石縣。

她想到無數個夏蟲低語的夜晚,靠在草堆裏想著日子的艱難。

她想到在艱難的道路上一次次拚命積蓄的力量。

怪不得顧胤賢那麽篤定她爹會起複,從一開始就告誡她不要拋頭露麵。

原來他們早就猜到了皇上的用意,隻有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皇上布的局是以天下百姓為重,她有什麽理由去責怪?即便是她爹都隻會說皇上英明!

可她到底還是覺得委屈,也覺得悲憤。仿佛那麽多日日夜夜交織在一起的痛苦都微不足道,甚至於連提起都是一場笑話。

因為將來她可能得到更多,更顯貴的榮耀。

想到這裏,陳櫻又忍不住苦笑起來。

身邊的人個個都是聰明的,隻有她是傻的。

徐玉樓看著這樣的陳櫻,有幾分慌亂地掏出了手帕。

陳櫻沒有接,隻是不甘心地道:“那楚王可一定要登上帝位才行,否則……”

否則怎麽樣呢?

陳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因為無論是她還是她爹,亦或者是顧胤賢,他們都跟楚王脫不了關係。

“罷了,誰讓我們都是親戚呢。”陳櫻擦幹眼淚,開始吃著餃子。

徐玉樓伸手拿碗,出聲道:“冷了。”

陳櫻無所謂道:“也不是第一次吃了,沒有關係。”

徐玉樓的手有些僵,然後不自在地縮了回去。

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壓抑,也很難受。徐玉樓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他也是很過分的。

尤其是,過分的對象還是一個小姑娘。

晚上的時候,頂層的甲板上像模像樣地發了些煙花。

掌舵人跟成王的人匯報,就快到海島了。成王的人欣喜若狂,這一夜大魚大肉,還喝醉了。

上島是不可能上的,因為這群人在這一夜都死了。

船是大年初二靠的天津海岸,陳櫻在熟睡中被搖醒。彼時天色還未大亮,海平麵的潮水起起伏伏,有一絲暗紅色的光線慢慢投在海波上,像是晨曦的光影。

陳櫻打著哈欠走出船艙,從甲板上看見了披著一身黑色毛裘鬥篷的顧胤賢。

此時他正大步而來,幾個起落徑直來到她的麵前。

陳櫻單薄的身體瞬間被顧胤賢擁入懷中,然後顧胤賢摸了摸她有些僵硬的身體,連忙將毛裘鬥篷給她披上。

“徐玉樓是怎麽照顧你的?”

顧胤賢很不悅,正準備去找徐玉樓算賬。誰知道陳櫻拉住他道:“算了,我又不是他的未婚妻,你還指望他事事周到?”

不遠處,剛剛交代完事情的徐玉樓聽見了陳櫻的話,默了片刻,轉身離開。

顧胤賢抱著陳櫻下了大船,詳細地跟她說了京城的變故。

皇上故意透出病重的消息,還下旨封楚王為太子。

成王拚死一搏,逼宮了。

皇宮裏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太子帶兵救駕,成王和他的一幹女眷全都被皇上賜死了,隻留了幾個年幼的孩子圈禁在王府裏。

皇上於臘月二十三日賓天,貴妃娘娘也跟著去了。

太子登基,如今已是景平元年。

陳櫻一一聽完,不解道:“貴妃娘娘的病也是真的?”

顧胤賢搖了搖頭。

陳櫻立即就明白了,沒有再問。

回到了顧胤賢下榻的客棧,陳櫻先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問顧胤賢道:“那我現在是回京城還是回無錫?”

顧胤賢接過帕子幫她擦頭發,強製她坐在熏籠邊,這才道:“回京城吧,我娘現在在京城,嶽父大人也在。”

“嶽母和兩個弟弟,估計要開春以後才能接到京城裏,到時候剛好能趕上你的及笄禮。”

“隻是……我們的婚事要拖到明年了。”

陳櫻往後靠了靠,順利地靠近顧胤賢的懷裏道:“你幫著新帝安穩朝堂才是要緊事,現在我們這樣,跟成親有什麽區別?”

顧胤賢輕哼了一聲,心想當然有區別,區別可大了。

尤其回京以後,他哪裏還能隨時隨地見她?

更不要提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還能溫暖的抱一抱。

顧胤賢有些委屈道:“我感覺你回來以後都不怎麽黏我了。”

陳櫻懶懶道:“這不是因為一個人生活了好一陣子?”

顧胤賢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便開口道歉:“對不起。”

陳櫻從他手裏接過帕子,自己粗糙地擦著頭發,催促道:“徐玉樓不是還在等你,你們有事先說事。”

顧胤賢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他根本不想理會蕭鴻羽。

“你別叫他徐玉樓了,他是蕭鴻羽。”

陳櫻道:“我知道,不過徐玉樓可比蕭鴻羽好聽多了,而且我也叫習慣了。”

顧胤賢心裏酸酸的,目光也變得幽怨起來。

陳櫻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你。”

顧胤賢聞言,心裏才鬆快些。

顧胤賢跟徐玉樓沒有什麽好說的,他是為了新帝,徐玉樓是為了先帝。雖說兩個人辦事的立場是一樣的,但本質上還是有區別的。

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顧胤賢道:“你先走,我們會晚一些回京。”

徐玉樓輕嗤道:“顧大人到現在還惦記溫柔鄉?”

顧胤賢皺了皺眉,不悅道:“徐圖已經自請去為先帝守陵,蕭大人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

徐玉樓冷笑一聲,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錦衣衛除了我,現在朝中還有誰能接手?”

“顧大人行嗎?要是我記得不錯,顧大人乃書香世家之後,怎麽可能會做手染血腥的劊子手呢?”

顧胤賢道:“有一個人能做!”

“誰?”徐玉樓問道。

顧胤賢玩味道:“自然是蕭大人一手**,順利送出師的趙真!”

徐玉樓瞳孔緊縮,麵容變了又變。

片刻後隻聽他冷笑道:“好,很好。”

“顧胤賢,你給我等著。”

徐玉樓說完,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