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燈遠遠地遊了過來,大概十幾個人撐著,一路又跑又跳的。

周圍跟了好多人,一個個起哄高呼,聲音震耳欲聾。

陳櫻趴在窗戶邊看,身體前傾,頭都伸出去了。

顧胤賢抬目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心裏漸漸踏實,隻是斟茶時才發現自己的手心有些汗漬,這會都冷透了。

龍燈遊過,前後也不過兩刻的時間。南禪寺往上就到頭了,就算不需要宵禁,大半的人都是要回家休息的。

陳櫻伸了一個懶腰,回頭望著顧胤賢道:“顧叔叔,我們回去吧。”

顧胤賢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手,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陳櫻沒有什麽話。

一向就屬她的話最多,她不開口了,江潮隻能忍著,顧胤賢也不出聲,氣氛極其古怪。

江潮想了想,從前他跟顧爺不論去哪裏,兩個人也時常不說話。那個時候他隻覺得有些悶,可現在他感覺有些堵。

好不容易熬到吳楚居,江潮立即道:“顧爺,您先休息吧,我送小阿櫻回望月樓。”

顧胤賢止步,微微頷首。

看著江潮一隻手握劍,一隻手提著燈籠,陳櫻在前麵走著,乖巧又溫順。

這可一點都不像平時的她。

顧胤賢眼眸微眯,站在吳楚居的望春台上,目光一直尾隨著那兩道身影。

剛出吳楚居的江潮就按耐不住了,壓低聲音道:“小阿櫻,你跟顧爺到底怎麽了?”

陳櫻喪喪地道:“沒有什麽啊,就是我不小心走丟了,然後他就不開心了。”

江潮道:“人多了,擠丟了一會也是正常的,顧爺怎麽會生氣?”

陳櫻道:“他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吧,他在克製。他越是克製,我就越不敢跟他說話了,我怕他尋個別的借口發作,到時候我好冤。”

“噗!”江潮忍不住噴笑。

他道:“你竟然還能察覺顧爺在克製?”

陳櫻道:“很明顯的好不好,氣息都跟往常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我是別人家的孩子,走丟了不僅僅是他的事情,因此他才會生氣吧。”

江潮又笑,得知了前因後果,他便沒有那麽擔心了,一路上還和陳櫻說笑。

站在望春台上的顧胤賢下意識勾了勾嘴角。

“好冤?”怕自己發作,所以才顯得小心翼翼的?

而並非是,被嚇到了嗎?

“顧爺!”綠琴在身後喊道。

顧胤賢回頭,淡淡地道:“望月樓可遣人來問?”

綠琴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夫人那邊遣人來問了。”

顧胤賢了然道:“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綠琴微微福身,正要走時,卻聽顧爺又道:“等等,我記得上次鄭別陽送來許多別致的貝殼,你找些出來,送去望月樓。”

綠琴應是,心想剛剛顧爺走上望春台的時候,神情微冷。

現在看著,到像是她眼花了。

中秋節過後,顧胤賢就沒有讓陳櫻閑著。

先是讓人給她搬了幾箱賬本,在她累得腰酸背痛的時候,又讓江潮帶她去看店鋪。

陳氏麵館的新店鋪選在了南禪寺的外街,兩個敞間是內通的,可以擺下八張桌子。

幫廚的粗使婆子和兩個青年廚子都是顧府的下人。顧胤賢讓他們先幫陳櫻把麵館開起來,等陳櫻找到接手的人,他們再回去複命。

地段好,店鋪寬敞,工人也可靠。陳櫻連著忙了半個月,重陽節當日,看到無錫第一家陳氏麵館開張時,陳櫻興奮異常。

彼時,陳櫻對無錫的各大街道都有了粗略的了解,她就算自己一個人出去,也不會再迷路了。

陳氏麵館開張了,陳櫻便催促著顧胤賢給她造製麵製粉的機器。

顧胤賢看著一心一意為自家麵館謀利的陳櫻,忍不住問道:“你看了我那麽多的賬本,就沒有什麽想法?”

陳櫻搖了搖頭道:“沒有。”

顧胤賢好笑道:“首飾鋪,脂粉鋪,香鋪……這些不都比你那麵館掙錢?”

陳櫻一針見血道:“可那都要靠著顧叔叔。如果有一天顧叔叔不幫我了,我便隻有關門大吉。可陳氏麵館不一樣,就算有一天顧叔叔不幫我了,我也能開起來。”

“那周家香料鋪也是?”顧胤賢問道。

陳櫻嘿嘿地笑,略顯得意道:“外祖父把香譜給我了,我以後就算要開香鋪,那也是要獨一無二的香鋪。”

顧胤賢低頭嗅了嗅陳櫻身上的香,出聲道:“怪不得不一樣了。”

陳櫻往後縮了縮,自己嗅了一下,嫌棄道:“都是廚房裏的味道,哪裏聞得到什麽香?”

“我的工作做完了,顧叔叔記得早點把製麵機器給我就行了。我現在要回望月樓了,顧叔叔回見。”

陳櫻說完,便跑跑跳跳地出了吳楚居,瞧她那開心的模樣,到像是一隻不知疲倦的小蜜蜂一樣。

吳楚居大門外。

顧愷樂跟隨從興文正在僵持著,兩個人推推攘攘的,突然就將走出來的陳櫻撞到了。

“哎呀,對不住了,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顧愷樂驚呼道,連忙給陳櫻道歉。

隻是在他看清楚陳櫻的樣貌時,一時間到有些怔住。

小姑娘梳著雙環髻,帶著一對蝴蝶簪子。一雙盈盈的眼眸清澈如水,正有些嗔怪地望著他們。

她還什麽都沒有說呢,神態就格外生動。再加上她身上穿著鵝黃色的交領襖裙,交領上繡著粉色的櫻花,還釘了些圓潤的珍珠,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陳櫻的掌心被門檻咯了一下,有些紅腫。

她看著這古怪的兩人,年紀都比她大幾歲。跟她道歉的這人穿一身絳紅色圓領袍,頭戴紅寶石發帶,生得眉眼俊俏,是個好看的翩翩公子。

另外一個著藏藍色直裾,相貌端正,神情有些焦急,顯然是這位公子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