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河在發現“八大天王”有所異動的時候,她就想立即阻止。

因為祥哥兒和歐陽意意還未走遠。

據她所知,這兩個人,有著不可低估的力量與身份。

她還未來得及加以阻止,“八大天王”已經受到襲擊。

何小河正想去助高大名,她自己也受到了襲擊。

她受到了文士的攻擊。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對方一上來,就對何小河下了這四道殺手:

盡、藏、死、烹。

這四道殺手是以鳥的迅疾、弓的殺力、兔的敏捷、犬的精銳發出的。

來的是一名青衣文士。

對方一麵出手,一麵還低聲吟哦。

吟的就是這十二個字。

十二個忘恩負義趕盡殺絕的字。

那青衣文士低吟的時候,神情十分專注陶醉。

他是看著何小河低吟的。

他的眼神也流露著惋惜、悲憫。

但他出手絕不慈悲,也不容情。

他就像是為何小河在禱頌經文。

──把何小河送上極樂西天的經文。

何小河立即反擊。

她的反擊像一場舞。

複仇的舞。

舞得美麗,越是美麗殺力越大。

有時候,美麗就是最大的險惡。

太美麗絕對是場災禍。

何小河在旋舞中出招,美麗得可以令人原諒一切。

──當你原諒了別人對你所做的一切,卻不見得別人就會放過你。

正因為沒有人相信你會忘記。

沒有記憶就沒有愛恨。

誰沒有記憶誰就能無悔。

何小河的舞,不是教人無悔。

而是教人死。

她一麵舞,一麵動手,並不時射出了箭。

出其不意、鬼神莫測的利箭。

而且箭中還爆出了小箭。

小箭裏又炸出了細如牛毛的小小箭。

她的箭分成三種:

可以要人倒、可以教人傷,亦可以令人死。

何小河現在是發出“死的箭”。

死箭。

可惜她卻遇上了這個敵手。

這敵手就像在寫文章,越寫,越揮灑自如,越寫下去,越是寫得出氣派來。

那是一種文氣,逼住了何小河。

甚至也逼住了她的箭。

而且還一直把她逼入了死路。

──死的盡頭是什麽?

死巷的盡頭當然就是死。

何小河沒有死。

“八大天王”也沒有倒下。

因為石頭。

又有兩枚棋子,急取“八大天王”雙目。

“八大天王”還沒有站穩,他因何小河遇險而情急莫已,瞪大了眼睛,而敵人要取的正是這雙眼睛。

先把他射瞎,再破他罩門,然後再取他性命,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幸好有石頭。

一粒石頭飛起。

石頭撞著第一隻棋子。

那是“士”。

這一枚“士”反射了出去,恰好把另一枚“象”激飛。

那枚“象”直射青衣文士的咽喉。

青衣文士眉頭一皺,一揚袖就收下了“象”,怒道:“怎麽搞的……”

然後他就看見了來人。

他認識的人。

他們今天的獵物。

──其實他們趕過來行動的目的,就是要引出這個人,他們本來想殺了這兩個探知秘密的人就立刻進行這項任務。

“把他從壽宴上引走。”這是上頭的急令。

但青衣文士和他的戰友此行私下還有一個目的。

他們要試一試這個人的功力。

因為他們不服氣。

人一旦不服氣,就會幹出許多讓他出氣的事來。

有些人認為一個人要是服氣,就會泄氣,所以他們不管以骨氣還是傲氣,都要跟對手鬥一鬥氣。

他們的對手當然就是:王小石。

王小石是因為跟著何小河進了廢園,眼見“八大天王”也上了樹,心中大奇,他也和唐寶牛及張炭找了一個地方藏了起來。

所以他聽到了一切,也看到了一切。

他囑唐寶牛和張炭先溜出去,通知花府群豪。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有兩個人已進入了廢園,而且是兩名高手。

兩名絕頂高手。

接著他又肯定了這兩名絕頂高手,已知道“八大天王”和何小河躲在樹上。

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知道秘密的人。

所以王小石留心,手裏捏了塊石子。

他一顆石子救了兩個人。

同時也震住了那兩名高手!

一個青衣文士,一個羽衣高冠的出塵名士。

王小石一現身,羽衣名士就說:“你來了。”

王小石忽然感覺得到:這兩個人旨在等他出來。

──或者說,這兩個人的目標就是他。

他知道事無善了。

而且事無好了。

他也不怕。

已經來了的事情、必須要麵對的事情、應該要解決的事情,他是從來不感到害怕的。

他怕的反而是事情未來前的感覺。

那是一種壓力。

──偏是事情又未真的降臨,想要痛痛快快地去麵對、解決也不能,這才令人惴惴不安,至少也使人不快。

王小石很輕快地走過何小河的身旁,用一種頗為輕快的語音道:“你是雷姑娘的人吧?”

何小河一愣。

王小石低聲而迅速地道:“我們那次在三合樓,有人曾向雷純姑娘放訊號示警,箭號手段跟你的暗器手法如出一轍。”

何小河水靈靈的大眼睛眨了眨,似笑非笑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是的,”王小石輕聲道,“你見到雷姑娘的時候,請轉一句話。”

何小河的睫毛對剪出許多夢影,“什麽話?”

“你告訴他,昔日秦淮河畔的借醉狂言,”王小石悠悠地道,“而今恐要成真了。”

何小河細眉一蹙即舒,“什麽意思?”

王小石一笑,然後跟“八大天王”悄聲道:“有一事,要你幫忙。”

“八大天王”瞪了他一眼,挺了挺胸,道:“你救了我一命,就憑你吩咐,高某沒二話說。”

王小石溫和地笑了笑,仍是以極低沉的聲音道:“逃。”

“逃?”

“逃到花府裏去,通知大家。”王小石堅定地道,“我一動手,你們就逃,張炭和唐寶牛會接應你們的。”

他說到這裏,他的兩個敵手已不耐煩。

高冠名士耐著性子問:“都交代清楚了?”

王小石氣定神閑地道:“清楚了。”

高冠名士抱拳道:“請。”

王小石微詫似地道:“請什麽?”

高冠名士道:“我們兄弟倆,想請王少俠指教一二。”

王小石搖手笑道:“我一向不學無術,學無所專,學猶不及,焉敢教人?”

青衣文士忽道:“好,你不教人,那就讓我們教教你。”

話一說完,搶先動手。

他一出手,就拔劍。

──他的劍在哪裏?

他身上沒有劍。

他拔的是王小石腰畔的劍。

他出手快到不可思議,他要拔劍的時候,劍已到手,劍已刺向王小石的咽喉了!

他才一動手,就奪了王小石的劍。

他才一動,王小石已大喝了一聲:“走!”

“八大天王”毫不猶豫,拖了何小河就走。

“八大天王”並不是怕死。

他隻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勢。

──他並不是這兩人的敵手。

救花府群豪的事要緊!

如果王小石並非這兩人的對手,他和何小河留在這兒亦不見有助,不如他先去通報花府同道,再出來救助王小石。何況,他極不願見何小河涉險,而且,他們大概也隻有這個機會能逃出這廢園。

他們是逃出了廢園,直掠棗林,急赴花府。

廢園是個危險的地方。

可是外麵也並不安全。

他們一眼就看見:唐寶牛和張炭正與人苦戰。

他們的對手是祥哥兒與歐陽意意。

──要過去相助,還是先進王府?

何小河決然地道,“我在這兒,你去花府!”

真正到了重大關頭,有時候,女子比男人更能拿得了主意:尤其是在利和義、情和理的關口,女子總能比較明快地大膽地爭取她們要得到的,而不像男人有時候婆媽起來要比婆婆媽媽更婆媽。

何小河一下子作了個“兩全其美”的決定。

──因為唐寶牛已十分危殆。

可是世間有些事,根本輪不到自己做主。

有些人,天生下來就有辦法替人拿主意。

甚至替人決定生死。

因為他們有權。

權力通常是來自實力。

在武林中,實力與功力往往同義。

白愁飛在“金風細雨樓”裏,不但實力雄厚,而且功力也高,所以他可以替人決定大事,而且,隨著權力的膨脹,他也越來越喜歡替別人定奪生死。

他們現在遇上的,正是白愁飛。

唐寶牛和張炭逸出廢園,雙雙奔赴“發夢二黨”總部示警,穿過冬棗林,走到青石板道上,花府已然在望,張炭忽然歎了一口氣:“恐怕……”

唐寶牛嗤道:“膽小鬼,花老頭兒的大本營都快到了,你這回又怕啥子來著?”

張炭道:“恐怕我們到不了。”

唐寶牛嘿然笑道:“到不了?‘發夢二黨’總部還會飛不成?”

張炭道:“花府不會飛,但我們身後的人卻會走。”

他補充了一句:“而且走得好快。”

唐寶牛停下步來,側耳聽了一會,說:“你錯了。”

張炭奇道:“哦?”

唐寶牛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來的不是人。”

張炭怪有趣地問:“難道是鬼不成?”

唐寶牛張開大嘴一笑道:“是蚊子。”

他話一出口,猛回身,抱住了一棵樹。

一棵大樹。

他高大、豪壯,這棵樹當真還經不起他用力一抱。

他知道有人在樹後。

躲在樹後的人,輕得像一隻蚊子。

──人遇到蚊子會怎樣?

──雙掌一合,把它擊殺於一拍中。

不過唐寶牛這一合,卻並沒有多大的殺意。

他隻不過要把“蚊子”逮著。

──但自古以來,殺蚊子易,逮蚊子難。

“蚊子”飛上了枝頭。

飛上枝頭的蚊子,雖然當不成鳳凰,但居高臨下,殺機大盛。

──這麽一刺,仿佛便不隻是吸人的血,而是要人的命了。

這是“要命的蚊子”。

“小蚊子”祥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