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守備看向門口,不大的眼睛透著精光:“請。”

不消多時,陸琛與楚莫言一前一後進了廳堂,陸琛身著官服,腰配禦劍,氣勢逼人,楚莫言跟在後頭邁著四方步,仿佛是在街上閑逛,毫無官威可言。

往次楚莫言露麵都能獲得一眾鄙視目光,可這次眾人的眼睛卻是全被陸琛腰間的佩劍吸引了。

身為欽差持禦劍傍身是常事,可關鍵在於,陸琛前幾次當眾露麵都不曾佩戴此物,而這次……看來這位今日當真是來者不善。

甭管眾人懷著什麽樣的心思,此時皆紛紛起身抱拳:“陸大人,楚大人。”

“二位請先落座。”孫守備道。

陸琛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楚莫言嬉皮笑臉的道:“這幾日就惦記著大人府中的醬肘子呢!一會兒我走時大人可得記著給我多帶幾隻!”

眾人聞言,皆露出了很是難言的表情。

這位好歹也是個正三品的都尉!進了人家第一句話竟然是討要肘子?!這算是怎麽回事?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他們對楚莫言鄙視的很,不過單憑著這位的家世,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這都好說。”孫守備對楚莫言微微一笑,複看向陸琛。

正措辭,他忽聽陸琛道:“不知孫大人請本官過來有何要事?”

陸琛明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孫守備心裏清楚,麵上感歎,話裏藏著鋒芒:“今日忽聞張知府噩耗,本官甚感驚訝,這有關張知府一事,陸大人還需給在座的眾位一個解釋。”

話落,眾人紛紛看向陸琛,一個個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吃了似的。

楚莫言在一旁瞧著,嘴角輕抽,他怎麽看著這些人怎麽跟被掘了祖墳似的呢?也不知道張知府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麽多孝子賢孫。

“解釋?”陸琛在眾人注視之下依舊不疾不徐,遊刃有餘:“本官倒是不知自己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叫各位大人氣勢洶洶的來向我要什麽解釋。”

“這好端端的張知府因何畏罪自殺?我等隻聽說了消息,卻不知張知府所犯何罪?還煩請陸大人說個明白。”

“就是!張知府乃正五品的朝廷命官!貶謫自有聖上決斷!可他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陸大人總得給我們一個解釋!”

“張知府以往為官清廉,還因此得過聖上嘉獎!我等很是想知道他究竟犯了什麽打錯!竟至於叫陸大人活活逼死了他!”

眼見著一個帽子皆一個帽子的往陸琛腦袋上扣,孫守備坐在主位上未曾出聲,耷拉著眼皮跟沒聽見似的。

楚莫言有些不耐煩的掏出了扇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暗道這些人是不是都吃飽了撐的?怎麽比京城裏那些老不死的還煩人?

陸琛早就習慣了麵對這些指摘,隻垂眸聽著,等眾人說了個痛快,他方從容不迫的道:“不明不白?李從事的意思是本官辦案不利,冤枉了張知府不成?”

說話的人多了,他偏挑了孫守備的僚屬,其中可見深意。

李從事沒想到自己會被針對,一時語噎,他此時明顯回答什麽都不對,隻下意識的看向了孫守備。

孫守備眼神微沉,終於出聲:“李從事,話不能這麽說。”

他又看向陸琛:“可是陸大人,他們方才所言也有幾分道理,這辦案講究個證據,不知張知府一案證據確鑿否?”

陸琛擺手,秦風立刻將一摞子厚厚的證據放到了孫守備身邊桌幾之上:“大人請看。”

擺在上麵的赫然是一份完好無損的證據。

孫守備裝模作樣的拿起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驚,麵色逐漸變得有些難言,這些證據是指向張知府的沒錯!可是這裏麵除了刺殺陸琛之外,其餘的事情無一例外都是有他參與過的!他就不信怎麽這麽巧!陸琛查到的事情偏偏全和他有關係!

陸琛這是什麽意思?!明擺著要與他為敵不成?

“另外,還有張知府下屬證言。”秦風說著向門外喚道:“程偉!”

程偉應聲走了進來,臉上噙著小人得誌後的笑:“小的給各位大人問好。”

“程偉?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張知府的僚屬們自然認得程偉,當即驚訝出聲。

“這證據上白紙黑字都寫著呢,小的這些年一直被張知府逼迫做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勾當,早就自覺與良心有虧!一直想脫離張知府又被他所掌控!不過我如今已是洗心革麵!早前得知陸大人正在查探此事,小的便主動站出來揭發了張知府!如今自願作為人證!諸位大人若有什麽不明白的,盡可問小的。”

張知府的僚屬們聞言,一個個比吃了蒼蠅還惡心。

誰不知道這程偉最是狗腿子!為了攀附張知府甚至就連自己的親妹妹都送進了人家被窩!現在倒好!一口一個仁義道德!啊呸!

不過縱然如此,也沒人站出來說什麽,程偉跟了張知府多年,對他們的事情同樣是了如指掌,他們實在是怕程偉將他們也拖下水!

孫守備咬了咬牙,特意將其中兩頁證據留下,之後才將其他的遞交給他人傳看。

證據一亮,眾人立刻閉上了嘴,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反駁。

一句畏罪自殺,加上證據確鑿,又有張知府的親信程偉親自作證,就算他們心裏明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明麵上卻是什麽都說不出的,畢竟沒人能證明張知府是被陸琛所殺,這時候若是誰站出來說什麽,肯定要被扣一頂誣陷欽差的帽子,屆時禦劍一出,他們就算死了也是白死!

孫守備幹笑了兩聲:“陸大人除了追查前巡撫貪汙一事,竟還有時間管顧這些,真是勞苦功高。”

“查案時恰巧查到了這些,巧合而已。”陸琛拱手:“再者,為皇上分憂乃本官職責所在,不敢擔這一句辛苦。”

他回答滴水不漏,孫守備隻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難受的很。

“既然如此,想必陸大人還有其他政事需要處理,本官便不多留了。”他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陸琛施施然起身,從容到一點也看不出被人攆走的窘迫。

楚莫言跟著抬了屁股:“我也走了,那個……孫大人別忘了叫人把肘子送去我府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