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賣主求榮的,沒見過賣到這個份上的!”有人在他們離開後狠啐道。

孫守備抬了抬眼皮,麵無表情:“此人絕非善茬,諸位日後各自小心吧。”

立刻有人接過了話茬:“聽聞此人在京中時行事便雷厲風行,就算是皇親國戚也照打不誤。”

“誰不知道如今朝堂上是九千歲一家獨大?他這般張揚,怕是將來不會有好下場!”

孫守備扯了扯嘴角:“他會不會有好下場本官不知,可若諸位大人繼續輕視此人,這下個畏罪自殺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孫守備說的是啊。”

“守備大人言之有理。”

孫守備聽著這些恭維話,心裏煩躁不堪,隻起身道:“家中有事處理,本官便不留各位大人了。”

眾人散去。

孫守備到了書房,越想今日陸琛的那摞子證據臉色就越是難看。

“記得給諸位今日有事未能到場的大人們送上一份厚禮。”他忽然吩咐。

楚莫言府上,他毫無儀態的翹著二郎腿,偏偏看起來竟然還優雅的很:“還真像你說的那樣,孫守備今日竟然當真表態了。”

“張知府忽然身死,身為這通州官員,唇亡齒寒,他自然害怕,忽然改了往日中立態度也不奇怪,畢竟如此一來,他可將張知府往日的僚屬收於麾下。”

“一群蝦兵蟹將罷了,算不得什麽,對了,今日不是還有幾位官員未到?”

秦風聞言立刻問:“公子,用不用屬下去拜訪一下?”

陸琛搖頭:“形勢不明,尚無需太過主動。”

看孫守備今日的動作,不過是想要探聽他的虛實而已。

楚莫言不解:“孫守備並不是那閹狗的人,你動他幹什麽?”

“有些人記打不記吃,給他甜棗之前,總要打一巴掌才行。”

“這樣一來,你可就算是將這通州的水徹底攪混了。”

“不將水徹底攪混,又如何混水摸魚?”

“隻怕魚個頭太大,反咬你一口。”

陸琛眸光微動,看著楚莫言:“不必擔心。”

“呸!你做夢呢吧?”楚莫言翻了個白眼:“小爺恨不得你立刻被那魚一口吞了!下輩子不用管你!落個自在逍遙!”

陸琛自顧自的啜了口涼茶,就像是沒看見他這副模樣似的。

楚莫言自己坐在那琢磨一會兒,忽然道:“那程偉可不是個好東西!你留他就不怕出事?”

“他知道的太多,想讓他死的人也很多,無需髒了你我之手。”

果然,正如陸琛所言,不到傍晚便傳出了程偉回家途中被人劫殺的消息。

此時夜色微深,看著陸琛上馬,秦風忍不住嘟囔:“都這個時辰了,主子何必非要趕回去。”

陸琛未言,唯漆黑的鳳目之中深藏著一絲柔光。

他想回去,想看看她,哪怕隻看一眼便足夠心安。

燈影朦朧,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倚在藥架上手裏熟練的打著繩結,睫毛的陰影打在她臉上,卻遮不住其中的溫柔光芒,蘇子沛乖巧的坐在她身側看著,歲月靜好。

他站在門口半晌一直未舍得敲門,生怕打破了這份寧靜。

最終還是馬兒打了個響鼻,方叫蘇瑾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杵在那做什麽?”

“怕打擾到你。”他進了門,秦風默默的跟在後頭,覺得自家公子一定是傻了。

“編個繩子而已,哪裏會打擾。”蘇瑾看向蘇子沛:“叔叔回來怎麽不打招呼?”

蘇子沛立刻起身,乖巧問好:“叔叔好。”

陸琛摸了摸小家夥的頭頂,從秦風手中接過了一個風車遞給他,對蘇瑾道:“我見街上的人都在給孩子買這個。”

蘇子沛眼睛一亮,卻是看了看蘇瑾,待她點頭了才伸手去接:“謝謝叔叔。”

“去玩吧,天黑了別出院子。”蘇瑾笑著囑咐了一聲,又看向陸琛:“張知府可有去找你?”

她在擔心他。

這個發現讓陸琛心跳的有些快。

他搖頭,故作淡定:“沒有。”

“這就好。”蘇瑾鬆了口氣,自從回來她就一直怕張知府去找陸琛的不痛快,雖然她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可是沒有自然是最好的:“坐下吧,我給你看脈。”

陸琛坐在她對麵的位置,看見她身前擺著的紙張,微微挑眉:“在抄心經?”

他可沒發現她是信佛的。

蘇瑾詫異,她為了節省紙張字寫的很小,加上燈影昏黃,沒想到他竟然能看清:“我抄抄心經,努力的拚湊一下碎了一地的三觀。”

“三觀?”陸琛聽不明白。

“三觀就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蘇瑾解釋:“張家人著實毀了我的三觀,我得抓緊拚湊一下,免得日後心性被影響到。”

陸琛愣了一下,仔細琢磨了一下蘇瑾的話之後緩緩點頭:“勉強理解。”

蘇瑾將手枕拿出,他熟練的露出手腕。

纖纖玉指搭在他的腕間,觸感溫熱。

她方才大概是在做活,袖角挽起,露出了一節白藕似的腕子。

明明小姑娘神色認真,偏偏他有些心猿意馬,她手腕又細又白,和他一比,脆弱的仿佛一掐就能斷似的。

特別是上麵那一點鮮紅的守宮砂,在燭光在照映下瞬間亂了人心。

胸腔內跳動聲音愈發明顯,陸琛慌忙挪開目光,不敢再看。

一陣微風吹來,發絲沾在了她的唇上。

他心神一動,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將她的發絲從唇上撥開。

指尖微顫,微涼的指肚劃過了她的臉頰,觸感細膩溫熱,他卻是瞬間收回了手,被擾亂的神誌瞬間恢複了清醒。

蘇瑾亦微怔,下意識的抬眸看向他,方才被他碰過的臉頰此刻微麻,這陌生的感覺叫她心裏發癢,腕間的守宮砂愈發紅豔。

“你……做什麽?”她下意識問。

陸琛略顯慌張,甚至不敢直視她的雙眼:“抱歉。”

看著自家公子的表現,秦風暗暗心急,這個時候該說的是抱歉嗎?而且他家公子慌什麽?方才氣氛那麽好!他家公子怎麽就不懂得抓住時機呢!

這一句道歉叫蘇瑾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隻起身道:“飯在鍋裏熱著,你自己盛去吧,我給你抓藥去。”

她匆匆離去,唯他指尖還殘餘著她的發香。

陸琛將手湊在鼻尖輕嗅,嘴角是明顯到不能更明顯的笑。

秦風覺得自家公子這模樣傻到叫人不忍直視,隻立刻道:“屬下去給您端飯。”

陸琛拒絕了,他去了廚房,掀開鍋蓋的刹那熱騰騰的蒸汽撲麵而來,這是他從未接觸過的煙火氣息。

倉房之中,蘇瑾在燭光下抓著藥,腦袋裏卻全是陸琛看著自己的眼神——她方才抬頭看向他時,他那未來得及掩飾情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