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穿了外衣出去開門,蘇瑾也跟著起了,她迷迷糊糊的走到了門口,見陸琛屋裏的燈也亮了。

沈墨初心急如焚,見開門的是個眼生的姑娘,他下意識退後了一步,仔細打量了一下院門,確認自己沒找錯地方,這才又問:“蘇姑娘可在?”

“公子是何人?找我家姑娘有何事?”月落問。

沈墨初有些不大適應眼前狀況:“請你轉告她,便說……”

就是這時,蘇瑾在院裏聽見了他的聲音,小跑著過去:“沈公子?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聽起來這二人是舊識,月落默默的退後了幾步,留下空間叫蘇瑾和沈墨初說話。

沈墨初心中焦急:“東兒失足落水,現下人事不省,夜太深尋不到大夫,我便過來找你了!”

蘇瑾聞言一驚,立刻收拾了東西,急慌慌的隨他出了門。

夜太深了,陸琛放心不下蘇瑾跟著沈墨初離開,便緊隨著出來:“既是急事,耽擱不得,我送你們過去。”

蘇瑾頷首道謝,沈墨初有些意外,卻不曾多言。

“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東兒怎麽就落水了?”路上蘇瑾問道。

沈墨初回答道:“三妮想吃魚,東兒仗著自己水性好下水撈魚,也不知怎麽就出了意外,好在周圍有大人在把他救了上來,可是回去之後他一直昏睡沒醒,其他孩子沒了主意便來尋我了。”

“那你來時他情況怎麽樣?”她又問。

“昏迷不醒,手腳發涼,呼吸倒是還順暢。”

“都說了叫他們離水潭遠些,這一個個小人不大,主意卻大的很!”

“小孩子哪有那麽聽話的,今日他們都嚇得不輕,你一會別太急,小心再叫他們更害怕。”

“溺水可不是小事,一會兒我非得好好說說他們不可!你說,若東兒這次真出了事可怎麽辦?”

夜色寂靜,馬車上兩個人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陸琛耳中。

東兒。

他第一次在集市上遇到沈墨初時,兩個人似乎也提到過這個名字,現在聽起來,這似乎是個孩子。

兩個人言語間很是熟稔,又說著他完全陌生的事情,這叫陸琛心裏隱隱有些泛酸,正巧到了岔路口,他果斷道:“請沈公子過來指下路。”

沈墨初去了,蘇瑾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東兒千萬別出事才好。

在沈墨初的指引下,馬車緩緩駛入了祁縣邊緣處一片地界,這裏房屋低矮,道路坑窪,街道窄小,隨著微風浮動,時不時的有難聞氣味傳來。

與番話熱鬧的城中相比,這裏可用破敗不堪來形容。

陸琛並非真是蘇瑾口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他麵色如常的打馬走在窄小街道之中,心裏納悶的是蘇瑾她們來這貧民窟做甚?難道那叫東兒的孩子宿在此處?

懷著滿腹不解,馬車終於在沈墨初的指揮下停了。

陸琛翻身下馬,接過侍衛手中燈籠給她照亮,卻見沈墨初先他一步撩開了轎簾:“月光昏暗,蘇姑娘小心些。”

陸琛咽下了未曾出口的話,隻默默的將馬車前頭地上散碎石子踢到了旁處。

他怕絆著她。

“蘇姐姐!”蘇瑾剛一下車,立刻便有一群孩童從一旁的院子裏跑了出來,將她圍在了中間。

他們年紀都不大,一個個身穿著格外整潔的布衣,與這地界的環境反差極大。

陸琛目中閃過一絲詫異,又看向了目露焦急的小姑娘。

“東兒在誰家?”蘇瑾一直未曾停下過步伐。

“這間屋子。”孩子們七嘴八舌:“蘇姐姐跟我來!”

蘇瑾絲毫不曾耽擱時間,直接就背著藥箱跑了進去,孩子們跟著魚貫而入,沈墨初與陸琛兩個亦一前一後進了屋。

外麵破敗,這屋裏更是家徒四壁,隻有一桌一床,唯一閃著光亮的燭身上什麽顏色都有,一看就知是撿來的蠟頭融了重新做的。

**躺著一個胖乎乎的男孩,想來就是那個叫東兒的孩子。

蘇瑾坐在床邊檢查著他的情況,小臉緊繃。

不多時,她起身去拿藥箱,卻險些撞到站在身邊的孩子。

“你們出去等我。”說著,她又看向陸琛他們:“你們兩個也是。”

屋裏地方本來就小,多站幾個人就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本就昏暗的燭光還被陸琛他們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

沈墨初聞言立刻道:“你們都隨我出來,別耽擱你們蘇姐姐救治東兒。”

孩子們乖巧的隨著沈墨初出去了,唯有陸琛還留在原地。

“你還在這杵著幹什麽?”蘇瑾一邊拿出了銀針一邊道。

“莫怕。”他看著她,忽然說道。

“誰怕了?快點出去。”她攆著他,可原本因為慌亂略微有些顫抖的指尖兒卻莫名的鎮定了下來。

蘇瑾在昏暗的燭光之下仔細的摸著東兒的脈絡,他默默的退了出去。

看著滿院子焦急等待的孩童,陸琛依舊是滿頭霧水。

看這些孩子的表現,他們似乎與蘇瑾很熟,可蘇瑾是勝華村人,平時除了治病鮮少出門,和這些孩子應當不會有什麽交集才對。

再想想她每次和沈墨初相處時都會談及到這些孩子,陸琛大約知道兩個人為何相熟了,他看向沈墨初:“沈公子,這些孩子……”

“他們都是失了父母無人照看的孤兒,蘇姑娘憐他們可憐,這些年便一直出錢養著,保他們能食飽穿暖,不受饑寒所侵。”

沈墨初輕聲說著,提起蘇瑾,黑暗夜色亦未能遮掩了他溫潤雙眸。

陸琛是詫異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是這樣。

看著滿院子的孩童,他腦海中回**的是小姑娘在月下蹙眉輕歎的畫麵。

那麽點的一個小姑娘,竟要養這麽多孩子,這個小丫頭肩上到底扛了多少。

難怪她那般看重銀錢。

他忽想起初次見麵時,小姑娘曾因為跑了一隻兔子而懊惱不堪。

那時他覺得這姑娘簡直是掉進了錢眼裏,可現在想想,一陣濃烈的心疼從他心底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