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想伸手去扶安旬一下,高錚又怕她不太喜歡,尷尬的在那裏進退不得。

似笑非笑的撣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安旬說得輕巧,“扭到腳了。”

聞言高錚迅速把所有的東西都挪到一隻胳膊上,空出一隻想讓安旬當支柱。

“不用了,我不想讓他發覺到不對。”抬眼看了一下在前麵不遠處走著的人,安旬感激的對高錚笑笑。

“我稍微搭著你一點吧,……咦?”剛碰到安旬的胳膊,高錚就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麻麻的,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當他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有痛覺的那處已經流血了。

安旬也注意到了他忽然縮手的動作,有點奇怪的往他剛剛抓住的自己的胳膊看去,哪知竟然看到了一根細針,在安旬今天穿的這件衣服上很不明顯,但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被刺傷。

見安旬從衣服上取下一根針,高錚也顧不上受傷的手,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了那根莫名其妙出現的銀針上。

“這是誰幹的?真叫人毛骨悚然。”說著,他還很配合的打了個哆嗦。

即使高錚再怎麽覺得安旬性格難測他也不會認為安旬會誇張到自己在自己的衣服上紮根針去玩,而且她看上去對此也是一無所知的樣子。

心裏自有答案的安旬處之淡然,隻輕輕說了一句,“別讓他知道。”

沒有看誰,沒有對著誰的方向,但誰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誰是那個他。

就在高錚側過頭想好好看看身邊這個自己從未了解和理解過的女孩時,安旬加快了腳步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頭。

小心地跟在她後麵,看到她努力克製卻還是免不了有些不自然的走路姿勢,高錚朝她稍微邁近了一步,不近不遠的護著。

高錚實在想不出兩人之間究竟有何種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是他感覺的到,他們二人對於對方的關心雖然都不明確的表露,可是已經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

就像剛才安旬語氣平平卻特意的提醒,帶著滿不在乎,可實際上是不想讓丁圩擔心吧?又或者她根本知道那根銀針是誰的“傑作”,卻不想說亦不願讓旁人知道。

在他看來以安旬的個性不去找那個人理論一番或者狠狠的給對方一計重擊,那根本就不是她。

偏偏他這麽想,隻是因為他不太了解安旬。

隻是他低估了丁圩在安旬生命中的角色和位置。

走了許久才進入有居民生活的地界,同每年一樣,丁圩一來就受到大家的歡迎,因為這裏大多都是老人,能夠走到村路口迎接丁圩的人並不多,可是隻要不算行動特別不便的都會早早去等著,每一次來一個一個都要和丁圩握握手,表達一下對他的感激。

和往年一樣,一坐下丁圩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居民們排著隊等著丁圩為他們做基本檢查,高錚站在丁圩旁邊幫忙,安旬則是和在排隊等待的老人們一起聊天。

高錚正蹲下身拿放在地上的一個包裏帶來的東西,隻聽見目不斜視給老人們檢查的丁圩似有若無的問了聲,“小旬怎麽了嗎?”

下意

識的朝安旬看過去,因為她此刻是坐著的,而且好像和老人們聊到了什麽好玩的事,笑得很開心,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再者方才自己和安旬在後麵走的時候丁圩並沒有回過頭,那麽他又是什麽時候怎麽注意到安旬的不對勁?

張口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麽,悄悄看了一眼丁圩,他就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仍是那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好像奇怪的根本就是在一旁莫名的欲言又止的自己。

“丁醫生,丁醫生,你快去看看黃伯,他快要不行了!”來人跑得急急忙忙,卻仍是努力讓自己把這句完整的話說話才停下來大喘氣。

丁圩和安旬同時抬頭,這才看清了來人是黃伯的一位鄰居,給了彼此一個眼神,迅速的對麵前的老人們說了聲先離開一下,得到了大家的諒解,就拿著東西往村子的深處趕過去。

安旬一臉的焦急,也顧不上腳上的疼,一個勁的往黃伯家裏趕。丁圩自然知道安旬心裏在想什麽,稍稍放慢了腳步與之並肩,空出一隻手握緊安旬的手,像在傳遞什麽力量。

他和她的無聲對白,不需要解釋說明。

隻有不明情況的高錚在愣了幾秒之後跟在兩人後麵一路跑,雖然不認識被稱為黃伯的人,但是他對於安旬來說應該是個重要的人吧,至少是個能讓她展露出擔心的人。

快到黃伯家的時候,安旬什麽也顧不上,加快腳步進了黃伯的屋子,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靜謐的闔著眼,黝黑又帶著些許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倦意,在陽光照不進的室內,安旬幾乎要看不清他的模樣。

床邊隻有他的妻子無聲的抹著淚淒淒苦苦的守在一旁,整個空間壓抑的讓人難以呼吸。

安旬走到床邊蹲下,輕輕喚了一聲“黃伯”,**的人像是聽到了,睫毛顫了顫,似是想費力的張開眼睛看一看,好不容易掀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的認了半天才確認是安旬,幹裂的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安旬湊過去才聽清他說的那兩個字,“小旬。”

丁圩踏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重重閉上眼睛,頭歪向了一邊的黃伯。

黃伯的妻子終於再忍耐不住,嗚咽出聲,那種隱忍卻讓人聽出了淒厲。

隨著丁圩進來的高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聽到了哭聲又看到了始終蹲在床邊一動不動的安旬後才明白過來。

別以為做醫生的見慣了生老病死就練就了漠然的心性,其實不然。麵對每一個生命的剝落他們還是無法做到內心平靜,就像誰都沒有金剛不壞之身,同樣誰也都沒有鐵石心腸。

緊緊攥著手裏的床單,安旬的頭垂得很低,高錚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想走過去安慰她一下,一個人先於他出現在了安旬身邊。

靠著安旬蹲下,丁圩貼著她的耳朵不知說了句什麽,便輕輕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哄小孩子般一下一下撫著安旬的長發,安旬很配合的扭過身子轉向他,雙手執拗的揪著他左手的衣袖,沒有眼淚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極大悲傷。

第一次高錚覺得,這個女孩不如自己想象中總是無所謂的樣子,她有她的刺,有她的軟肋。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對

於一個並不算多熟悉的人,安旬也可以付出那麽多的情感。自己所認為的她從來不是她真實的樣子。

許久之後安旬才鬆開了丁圩,嘴角微微向下,還是艱澀難過,沒有走出低落情緒的樣子。

丁圩又對她耳語了一番,安慰性的握了一下她的手,高錚這才見她點點頭,慢慢站起來,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喂,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難過?”身旁的安旬一直沒有說話,丁圩則是在勸說情緒失控的黃家嫂子,就在高錚以為會這麽沉默下去的時候,安旬忽然開了口。

見安旬朝自己投來了視線,高錚趕緊搖了搖頭。

“黃伯自己的年紀也不小了,可是待村裏的老人們都特別好,老人們的事就像是他自己的事,總是搶著去做,沒有一個人提起他是不豎著大拇指嘖嘖稱讚的,可是他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每次還都把屬於他的看診時間幾乎都分給了老人們,就算身體出了什麽問題也是硬撐著。”說到這裏安旬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小的變化,嘴角淺淺有了一個弧度,“每次我們過來都是他招待,我還記得他帶著我去田裏拔村子裏的人自己種的蔬菜、去從他們自己打的那口井裏拉水上來喝、帶我去看過這個村子裏最美的景色還有讓我認識了他這麽美好的一個人。”

“你知道嗎?他總是小旬,小旬的叫我,因為自己沒有孩子,所以完全是把我當做親生孩子來對待,黃姨也是一樣,總是喜歡拉著我閑話家常,還總是特別為我親手做一些東西,裏麵全都是最淳樸的心意啊……”看了一眼高錚手上的那個屬於自己的包上麵掛著的手工小荷包,安旬的神色又黯了黯,“可能所有人覺得我會選擇畫畫除了自己的喜歡多半是因為喂喂喂喂,可沒有人會想到,多半裏的大多數是因為黃伯,他說過‘小旬呐,如果自己喜歡就不要去計較別人的看法,因為你絕不會因為別人的反對聲音就拋棄了自己所喜歡的,不是嗎’,就是這一句話,我下定了決心,這一條路我非走完不可。”

忽然,安旬不再說話了,又與這個空間裏靜止的物體融為一體。

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聽安旬說著關於她的故事,也從不知道這個總是淩厲的女孩子,其實那樣渴望溫暖,為了一句話,隻要自己還存在著,堅守的信念就永不磨滅。

從黃伯家出來,再看完了所有的診,時間已經不早了,丁圩謝絕了村民們要把他送出去的提議,讓他們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等自己下次再來。

村民們依依不舍的散去之後,丁圩二話不說的走到安旬前麵,轉過身背朝她往下一蹲,“上來吧。”

安旬微微愣了一下,繼而明白了他的用意,故作嗔怒的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背,“你幹什麽啊,我就那麽嬌弱嗎?”

“跑來跑去你不辛苦嗎?腳也很累吧?”這麽說著,丁圩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探出去想要搭上丁圩肩膀的手又收了回來,安旬深深地凝視了他的背影一瞬,偏開視線克製情緒,努力控製自己的聲音又回了一句嘴,“不會啦,每次不都是我們一起嗎?走啦!”說完後也不理還蹲著的丁圩,繞過他就快步朝前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