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手術室門口,先是看到被推進去的那位病人,接下來安旬便看到了穿好了手術服的心髒科的醫師,“手術中”的燈已經亮起,安旬還是遲遲沒有看到丁圩的身影,不免有些擔心,雙手交疊不停的揉搓。

“別擔心,老師的手術是在心髒科的這個手術結束之後進行的,還需要等幾個小時,他現在應該還在準備。”走到安旬身邊,高錚出聲想要稍稍安撫她有點不安的情緒。

“不擔心,我相信他。”說完之後安旬便開始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不知道的估計會誤以為正在進行手術的是她的什麽重要家屬。

是啊,你一點都不擔心。高錚在心裏說服自己去肯定她的話,卻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明明說著不擔心,這個謊卻連我都看破了,你分明,在揪心。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口口聲聲說自己厭惡欺騙,卻還總是說著一個接一個的謊言。特別是,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會配合她的步調學會說謊。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在看到出來的心髒科醫師的同時,安旬也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丁圩,抑製不住的快步朝他走了幾步,在他回過頭來看她的時候卻生生停住了腳步,隻是站在原地裝作輕巧的給了他一個微笑。

那該死的難以呼吸是怎麽回事?分明一點都不擔心的啊。

一來一回十多個小時的行程,現在是不知道還要進行多久的手術,他的身體真的可以支撐得住嗎?那個笨蛋,即使受不了了,也還是不會說的。

以前,疲倦的寫著論文都能睡著的時候,說不累,以前,背都撞成了一片青紫,說不痛。他好像總是在笑著說自己沒事。

可是安旬偏偏都看到了,親眼所見的事情,要怎麽騙過自己。

你來教我,教教我好不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手術室上的移動屏幕流逝,那除了代表著手術室內的爭分奪秒更是牽動著守候在門外的,完全不知道裏麵情況如何的人們的心。

雖然覺得已經等待的太久,可是手術的倒計時還是足足有五個多小時,在這個連大氣也不敢喘的時候,稱之為煎熬似乎一點也不為過。

不是醫生的安旬自然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心髒科的那個手術隻做了一個半小時,而丁圩的這個手術要做到六個多小時,以一場拉鋸戰來看,全身的力氣怕是都耗盡了。

“老師要好一會兒才出來呢,這個手術非同小可,所以才一定要把老師請回來不可的。隻有等病人的心髒功能達到足夠支撐這一場手術的時候才能開始進行開腦手術,風險很大,醫師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要足夠強才可以。”並沒有解釋得太深,高錚隻是希望他的話能讓安旬臉上的表情輕鬆些。

明白他的好意,安旬感激的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居然還能開起他的玩笑來,“對了,你怎麽沒進去搭把手啊?按理說徒弟跟著師傅不是應該的嗎?即使幫不上忙,學習學習也是好的。”

不尷不尬的歎了口氣,高錚一攤手,“沒辦法,這種高難度的手術實習醫生是不夠格給主任醫師當副手的。”

“沒事,好

好努力吧!”看起來舒緩了一些,安旬拍拍高錚的肩膀,終於由來來回回的踱步轉變為了在某個位置站定。

“一直沒有過這樣的經曆,現在才知道等著手術室裏的人出來是這樣的心情。”苦笑著對著牆喃喃自語,這短短的時間裏心裏的多愁善感、五味雜陳,連安旬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股想要衝過去抱住安旬的衝動,高錚把手緊緊的攥著拳放在白大褂的口袋裏,告訴自己要忍耐。那是她不想讓別人聽到的話,所以自己隻能裝作聽不到,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給的擁抱,所以自己沒法代為行使這個權利。

她就那樣站在那裏,那抹寂寥的身影叫人呼吸凝重,她身上獨有的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即使隻是靜靜的站立也把旁人隔了老遠。

“手術刀。”確認了出現問題的部位,丁圩極認真的下了命令,一手輕輕穩住病人的頭部,一手伸向了對麵的護士。

“丁醫師,病人的心跳和血壓正常,目前沒有任何異動。”一眨不眨的看著測控儀器的護士向丁圩報告病患的最新情況。

“病人是突發心髒病,引發了腦血栓的症狀,目前情況較為嚴重,需要開顱減壓,所以下麵會是個漫長而艱辛的手術,我希望大家可以好好配合。”也不知是不是丁圩總是能給人沉穩、安全的感覺,每次和他配合、合作進行手術的人都很服他,所以都很順利。

“開顱器。”接過了護士遞來的儀器,副手幫忙把手術顯微鏡替丁圩推了過去,讓他能更好的確認手術部位,更為精準的進行手術。

到了這個程度的患者選擇手術其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而且一般對於腦血栓的病人,醫生通常不會建議手術,在患者和其家人的再三懇求下醫院才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事到如今,也隻有堵上一把。

表麵上風光,處處受人崇拜的醫生其實終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膽中,換位思考起來其實很容易理解,人生最不容易的就是和兩樣東西打交道,其一是人命,其二是金錢。看起來是掌控了一切,實際上要去麵對的,遠不止旁人所以為的那麽一點點。

“小旬,今天你怎麽會和老師在一起的?”雖然覺得不是時候,可是高錚還是憋不住問了出來,也算是想要緩解這個太過壓抑的氣氛。

畫具和畫板全部都留在了丁圩車上,不過安旬口袋裏還遺留了一支顏料,拿出來對著高錚晃了晃,他已然明了。

“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看起來還沒回去過。”指了指時鍾,又指了指安旬手裏的顏料,高錚繼續找話題。

“今天……”隻說了兩個字,安旬就下意識的看向了醫院的時鍾,在確認了今天還沒有過去之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是我的生日。”

其實安旬一直不喜歡看醫院的時鍾,她總覺得那就像是生命的流逝一般,看的時候好像都能聽到機械的摩擦聲,“咯嗒咯嗒——”叫人心驚。

下意識的在身上能掏的口袋裏都掏了一遍,高錚還是沒能找到什麽可以作為禮物送給安旬的東西。

“想送禮物嗎?”看出了他這一舉動裏的意思,安旬湊過去戳

了一下他帶著點苦惱表情的臉,“把你的銀行卡、存折之類全部交出來就好,我會很高興的收下的。”說罷還真就攤開手等在了那裏。

因為她的情緒變化實在太快,高錚有點難以適應,有點僵直的盯著她。

“沒誠意,我說了自己想要的禮物,看起來是你沒法給啊!”不滿的撇撇嘴,安旬抱著胳膊一屁股坐下了,像是不想再搭理高錚的模樣。

蹲下身子帶點討好的對著安旬一笑,高錚有點不好意思,“到底是壽星最大嘛,可惜我沒什麽禮物,隻能單薄的說上一句‘小旬,生日快樂’!”話很簡單,眼裏和語氣裏卻滿是真誠。

“好啦,心意收到了就好。”因為是生日,安旬明顯的看起來心情還不賴,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高錚坐下。

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安旬旁邊,高錚在安旬專注的望著窗外的時候才得以讓自己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肆意停留。

小旬,怕是你不知道的吧,那些所有的身外之物,你想要的我都願意雙手奉上,隻要你開了口,做得到的,我可以毫不猶豫。

隻可惜,那些不是你想要的,我也不是。

倔強的嘴上不承認也罷,能像我這樣常常在你和老師周圍的人,哪個會不知曉。

“起風了。”過了許久,一直望著窗外的安旬輕輕說了這麽三個字,而之後直到手術結束的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人說過一句話。

漆黑的夜晚,明亮的過道,兩個人各自沉默。

“手術中”的字樣熄滅的瞬間,安旬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起了身,完全就是等待這個時刻等待了太久的模樣,那種又是憂心又是驕傲的神情,能讓她有這個表情的那人,真是叫人好生羨慕。

有點疲倦的閉了一下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安旬的腦袋就已經湊到了丁圩的麵前,“小旬留下來是為了見證這次手術的成功嗎?”看到她,丁圩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活力的源泉,連笑容也燦爛了幾分。

“才不是呢,是想看看鼎鼎大名的丁醫生狼狽不堪的樣子。”恢複了心情的安旬自然也恢複了平常的模樣,滿不在乎的斜著眼,說得隨意。

拿她沒辦法,丁圩苦中帶樂的笑著搖了搖頭,張開手臂給了安旬一個擁抱,“沒能守住淩晨之約,可是還是要說,小旬,生日快樂!”聽到了安旬的一聲宣告不滿的輕哼,丁圩笑得更是開懷,“小旬,我算是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人嗎?”

聽到了丁圩的話高錚在心裏疑惑了一下,第一個嗎?那安旬的父母呢,他們,不記得安旬的生日嗎?

“好意思說嗎,你才不是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裝作大力的敲了一下他的背,安旬手上的力道不過蜻蜓點水般,配合著這個動作也迅速離開了他的懷抱,“如果這是表示歉意的方式,我可不接受啊!”

看著兩個人站在一起美好的像畫一樣的融洽感,高錚覺得這個時候該屏蔽掉周圍的一切,包括除他們之外的其他人也該被清除出場景。

這一期間安旬所有的動作和心理的轉變,不過是因為她太在乎,卻還是嘴硬的否認,不願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