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邁著長腿回來的時候,鬱裏已經跟王金園結束了通話,正在專心吃飯。
對方掛斷電話的時候還在苦口婆心,讓他出門在外別惹麻煩,尤其是江照這種有大病的。
還說會燒香請王家祖宗幫助他早日被刷出紅A。
雖然鬱裏覺得王家祖宗不一定願意管鬱家的事兒。
江照的盤子被放在鬱裏麵前,上麵擺著宮保雞丁、紅燒土豆,幹煸豆角,還有一小碗番茄雞蛋湯。
“食堂怎麽樣。”江照一邊說,一邊挑著宮保雞丁裏頭的辣椒和花生,“還吃得慣嗎?”
京朔雖然被稱為魔鬼高校,但食堂還是備受鹹魚向往的,評價向來都是有誌一同的好。
按照瞿陽明校長的話說,不能給學生空閑的機會,畢竟噴學校食堂的時間也是時間,這一日三餐,餐餐都噴,得耗費多少時間,如果把這些時間用來鍛煉口語和提高自身,那又得比別人多出多少時間。
總之,是一個鹹魚們配不上的食堂。
鬱裏點頭表示肯定。
江照很快把宮保雞丁一分為三,辣椒一角,雞肉一角,花生一角,花椒則被扔了出去。
接著,他開始挑土豆裏麵的配料,蔥薑扔掉,土豆要切痕整齊的擺成沒有棱角的樣子,有些破損的則被丟掉。
然後是幹煸豆角裏的花椒和辣椒,也都被挑了出來,幹煸豆角很快被擺成一條一條,由短到長,規規矩矩。
鬱裏撥動手表,電子音道:“換·位·你·不·高·興。”
江照已經開始搞番茄蛋花湯,把裏頭的番茄和蛋也挑出來,挑的隻剩清湯寡水,最後把米飯在飯盤上壓得平平整整,規規矩矩,一點都不外溢,這才從一角開吃:“沒有啊,你哪裏看出來的。”
“你。”電子音繼續:“強·迫·症。”
江照含著筷子看他,“有一點點,你還挺細心。”
鬱裏:“所·以·不·高·興。”
江照顯然沒什麽胃口,把挑過的米飯攏好,托腮仔細看他的臉。
他仗著人高,胳膊長,手臂慢慢傾斜,身體前傾,臉朝鬱裏靠近。
鬱裏停下動作,由著他看的時候,也在看他。
這人的眼睛被鏡片擋住,這鏡片仔細看起來遠遠沒那麽通透,把他的眼珠晃出幾分抽象的色彩來,更加看不清晰。
但江照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鬱裏下意識把身體後仰,直到他收起托腮的手,在他嘴角戳了一下。
鬱裏一把將他的手拍了開。
“原來是這裏有傷。”江照施施然退回,重新托腮,語氣擔憂:“怎麽,跟人打架了?”
鬱裏繼續吃飯。
“你知道我們班裏總是三十人,六人一排,總共五排,本來是一個方形矩陣,但是加了你這個特招生的位子,就是變成了不規則的形狀,所以我坐著很不舒服。”
鬱裏略感困惑。
“你想知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幹脆棄權?”江照道:“我說了,我是個守規矩的人,校方有這麽個安排,我身為班長,不得不做。”
“而且啊。”他又是很誠懇的樣子:“我是真的看好你,覺得你來京朔,肯定有異於常人之處。”
鬱裏隔著鏡片對上他的眼睛。
電子音出聲:“你·摘·了·眼·鏡·我·就·信。”
江照誠懇的表情沒有改變,但鏡片後方的眸子卻有些不同,他笑了笑,一邊把辛辛苦苦分開的宮保雞丁重新攪拌在一起,一邊懶懶道:“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是真心誠意的。”
“吃完出來,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他站起來,腿比桌子還要高,有力的五指端起托盤,徑直邁了出去。
十分鍾後,鬱裏走出食堂,看到他正依靠在食堂門口的一株羅漢鬆下,半合著眼睛似在犯困。
鬱裏走過去,江照張開一隻眼睛,道:“飽了?”
點頭。
頂著初夏的日頭,他開始帶著鬱裏亂逛。
鬱裏了解到京朔每個年級有兩棟樓,高一高二簇擁著教務樓呈U形而立,京朔的綠化做的很好,有不少小亭子,環校還有一個人工湖,除此之外,京朔還有一個巨大的體育館,以及一棟課外活動樓,裏麵有藝術班和書法班等,大部分是讓學生課外放鬆和周末來陶冶情操的。
最後,他們停在操場上,江照告訴他:“操場的另一邊是高三區,學校很是重視,除非有教務處的簽字,不然是不允許過警戒線的。”
鬱裏看向被樹木掩映的寬闊過道,那裏還專門設立了警務室,可見校方的重視程度。
“午休時間對於京朔學子來說十分珍貴,是養精蓄銳的好機會,下午還有課,我帶你去寢室休息。”
兩人前往男寢,江照繼續擔當導遊:“A班一般是兩人一間,普通班是四人一間,成績特別突出的還可以申請單人間,這也是很多特招生新入校之後都會選擇A班的原因,住宿條件也是很值得的。”
越了解這個學校,鬱裏越覺得麻木,這裏簡直布滿了學習機器,路上可以看到不少人戴著耳機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背單詞,這還隻是普通班的學子。
不過這麽一番交道下來,他倒是發現這位紅A班長耐心不是一般的好,居然真的帶著他逛了一大圈兒,雖然為了節省時間,沒有細走,但這倒是讓鬱裏相信了他幾分。
真像個為班級勞心勞力嘔心瀝血的大班長了。
他們上到寢室,江照從口袋裏取出了鑰匙,正要往裏走,蘇子亦忽然看到了他:“班長,老師說讓鬱裏先跟你一間。”
江照笑盈盈的神情有了短暫的僵硬:“跟我?”
“對。”似乎是意識到了他的不爽,蘇子亦往後跳了一下,扶著自己寢室的門,警惕道:“老師說了,鬱裏同學情況特殊,不能放他自己住在雜物間,但其他人她不放心,就讓你多上點心。”
江照扭臉看鬱裏,小啞巴依舊老老實實,沒什麽意見。
江大班長解釋,道:“倒也不是雜物間,隻是平時那裏是空著的,所以放了些班級用品,一般是安排新生,有一張一米二的床,生活設施也都跟其他寢室一樣,而且被子什麽都是新換的……”
“班長。”周傲也探出了頭,表情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廖老師說了,你之前申請單人間用的是怕被吵到影響學習這個理由,咱們班裏人鬧騰她明白,所以這回鬱裏同學一進班,她就想到把人安排給你,安靜至極,絕對沒有一點兒聲音,應該不會影響到你,而且她已經拍板,直接把校方發的被子都搬你門口了,讓你有什麽疑問下午再去找她商量。”
鑰匙在江照手指上麵轉了一圈兒。
周傲和蘇子亦齊齊縮頭,把門關上了。
空曠的走廊裏隻餘兩人。
大約過了半分鍾,江照才重新帶著他往後麵走:“晚點我會跟老師商量,你初來乍到,跟我也不熟悉,我是怕你跟我住在一起會不舒服。”
鬱裏很順其自然:“隻·是·午·休,不·礙·事。”
這邊,郭肖靠在**,道:“老師這麽安排,江照得瘋吧。”
“那能有什麽辦法,他想拿下今年的京朔之星,可不就得收斂著點,何況這小啞巴應該沒那麽煩。”
“哪裏不煩了?你看他臉上那傷,看著就不像是個好學生,說不定在外校經常跟人打架鬥毆。”
“你居然這麽想!”周傲很吃驚,道:“我今天還在跟蘇子亦和夏若說,他那臉肯定是被混子欺負了呢,你看他長那樣,像是會打架的嗎?”
郭肖:“人不可貌相,我跟你說,他……他還會豎中指呢!”
周傲:“對你豎了?”
郭肖很恥辱地點頭。
周傲遲疑著比了個耶,“看那長相,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一個跟倆我難道分不清?今天早上他進班的時候,書包擋著,我看的清清楚楚!”
“你也說了,書包擋著,是不是把這根……”他把自己的食指壓下去,道:“擋住了?”
“那他平白無故跟我比什麽耶啊?你解釋一下?”
“喜歡你吧,這小兔子不就喜歡豎耳朵。”他把耶放在自己頭頂,“這樣,打招呼,示好,看你長得帥?”
郭肖:“……???”
他憤怒地躺了下去。
等著吧,老子放學就讓他露出真麵目。
江照把鬱裏的東西抱了進去。
這個房間雖然是單人間,但卻依舊有兩張床,想是寢室標配,隻是一張被掀了起來蓋了防塵布。室內保持的很幹淨,看屋內的擺設,並不是常住的樣子,江照應該也隻是午休的時候來一下。
江照盡職盡責地把床放了下來,將床褥鋪上去,最近天氣漸熱,學校居然還發了乳膠涼席。
鬱裏看著他忙碌,腦子裏閃出王金園的那張操心操肺的臉,忽然覺得對方似乎更加親切了。
他走過去自己把被子拆出來,江照已經鋪好床,還打開了小風扇給他放在床頭,道:“睡吧。”
接著走向衛生間:“我洗把臉。”
他把門上鎖,然後在鏡子前摘下眼鏡,眼前一切瞬間暗淡下來。
衛生間裏的一切都變成黑白兩色,陰影處流出像是上世紀沒拍好的電影一樣的斑斑點點,組成淡淡的灰。
他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過豔的唇在慘白的臉上,仿佛入殮的死物。
笑了一天的臉沉寂下來。
水被掬起潑在臉上。
江照收拾妥當走出門,剛洗過臉,他頭發有些微濕,若非那再次上臉的眼鏡,整個人倒顯得有些散漫。
小啞巴正乖乖坐在床頭,黑眼珠顯得格外真摯。
“怎麽?”
鬱裏舉起細瘦白的腕子,造型略顯粗獷的智能手表發出平板的電子音,不含任何情緒: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