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嬅有一首粵語歌《少女的祈禱》,此刻便是餘甘內心的真實寫照,她所希冀的自我自由也不過是“無論路上曆盡任何的傷害,任由我決定愛不愛。”所以不得不說,行星十年前的分手對她的陰影太大了,她不是強勢的人,也不需要感情的主導權,但是她需要叫停一段感情的權利,她無法接受另一方不經她同意結束這段感情,更無法接受另一方不經她同意毀滅這段感情。崩塌隻需一瞬,蛀蝕卻是日積月累的,她隻能時時刻刻都在防範才有可能不被有機可乘。
“其實你不必給自己那麽大壓力,我們現在是夫妻了,有問題應該同擔,你不放心的告訴我,我們一起麵對。”行星說完摸了摸她的頭,夏夜的風吹起了她的頭發,她不算太瘦弱,可是在這夏夜的籠罩下依舊顯得單薄。
“哥哥,哦不,老公,你沒有自己的思想嗎?為什麽這段時間這麽順著我,我說結婚就結婚,我說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那如果有一天,我又想生小孩了,你還會由著我嗎?呸呸呸”餘甘說話的時候頭發被風吹進了嘴裏,所以她又不由得“呸呸呸”。
“都隨你,我不是沒有思想,而是想你開心就好。對我而言,重要的是你,而不是那些附加條件。”行星邊說邊緊了緊餘甘被風吹開的外套,接著說:“我不是不喜歡小孩,但也沒那麽喜歡小孩,而且我覺得是我們要攜手走完一生,就算有了孩子,我們也隻是陪他們走一段路,所以要不要小孩真的沒那麽重要。甜甜啊,你真的不要有太多負擔,我爸媽那邊有我來應付,你爸媽我也會盡力照顧,你不要因為老人們有負擔,天塌不下來,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這個個高的頂著。”風吹來了,他的話還是擲地有聲地進了她的耳朵裏。
“你是不是因為我爸的事情才對我這麽好?”餘甘不想說出“可憐”、“憐憫”的字樣,那樣就真的太可憐了,她眼睛在夜晚亮亮的,因為眼圈有淚光。
“不是!我又不是慈善家,為什麽要因為你爸病了才對你好,我是因為你才要好好照顧你爸媽!”行星覺得她又開始鑽牛角尖了,自己的老婆什麽樣自己最清楚。
這夜他們回的是行星家。
打開家門後,行星對餘甘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看不慣的都統統按你的想法處置。”
餘甘淡淡地笑了,問:“你知道我的終極理想是什麽嗎?”
行星愣了,遲疑地回答:“設計師?”
餘甘笑著搖搖頭,告訴他:“我的終極理想是當甩手掌櫃,咱們家我說了算,但是我什麽都不用說不用操心。”
行星無奈笑了,抱著她說道:“好!好!好!你以後就是咱們家的甩手掌櫃,我就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不用你操心,咱們家永遠都是溫馨的。”
餘甘就坡下驢,看著他說:“那明天我們搬家吧,搬到我家去住,這樣也方便照顧我爸媽。”
她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好,就按你說的辦。”行星說完抱起她去洗澡。
餘甘有一刻,真的隻有一瞬間,內心有過一個陰暗的小苗頭閃過,那就是她希望行星稍微反駁一下下,哪怕做做樣子也行,可是行星全然照顧她的處境,這些溫柔體貼都是她的慶幸,也都是她的負擔。
深夜裏,餘甘久久睡不著,她已經失眠很多年了,行星在她耳邊呼出的熟睡聲與窗外的暴雨聲都斷斷續續忽遠忽近地交替著傳來。她轉過身,看著行星熟睡的臉。想起在異鄉時,她曾無數次在深夜的噩夢中驚醒,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奢望身邊有這張熟睡的臉,那時她以為世上的奢望都是可望不可及,從未想到上天會看見她的眼淚,會讓她的可望不可及變成觸手可及。
餘甘是靠味道記人的,眼前的人即使在黑夜中,也是那年午後陽光的味道,是頂著大太陽給她陰影給她護蔭的味道,是獨一無二隻屬於她的味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執意於那一瞬間,她至今搞不懂愛的到底是那一瞬間的行星,還是眼前這個行星。
其實行星也沒有睡得多熟,半夢半醒間,他摟著失眠的餘甘帶著含混不清的睡意說了一句“我愛你”。
他控製自己不能想起他的媽媽和姐姐,她們都在愛情裏受了很多的重傷,是行星這個親人無法彌補的,於是他就把所有的好都彌補在餘甘身上。就像公眾號裏寫的那樣,與孩子相隔千裏的父母,他們無法照顧自己的子女,於是就對生活遇到的中像自己子女一般的同齡人格外溫柔一些。餘甘在某種意義上,得到的那些愛裏也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替代品意味。
隻是這替代品滋味的苦悶她無法道明。
餘甘隻知道人是這世上最複雜的一種生物,她無法完全理解行星,也無法認同他的所有思想與行為,但是她願意和他相處。
餘甘在這深夜中回抱他,輕輕地問:“老公,你真的愛我嗎?”
得到的依然是那句含混不清的“我愛你”。
這一夜,餘甘也不知自己是幾時睡著的,待她醒來時,發現行星已經快做好早飯了。她聽見臥室門開的聲音,把自己藏進被子裏。
行星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看著被子裏的那團發笑。
“咦?我老婆呢?”他一邊笑著自言自語,一邊在床邊坐下,口氣就行哄小孩一般。
餘甘揭開頭頂的被子,閉著眼睛露出孩子般的笑顏。
她太會撒嬌,故意起床失敗了好幾次,然後嘟囔:“哎呦,我起不來。”
行星附身,拉著她的手臂,抱她起來。
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無奈又寵溺的笑。
在他們卿卿我我你儂我儂時,大門的門鈴響了。
餘甘心裏咒罵:“到底是誰大清早的擾民!”然後跟著行星出去開門。
門一開,餘甘便收起了心中的咒罵。門外站著的是行星的爸爸、廖阿姨和行陽一家人。餘甘尷尬地打完招呼後就去換衣服了。
就在餘甘換衣服的這段時間裏,門鈴又響了,行月、行星的媽媽以及繼父也來了。
餘甘換好衣服猶豫著出去該說些什麽,外麵是修羅場,她是突然闖入的外星人。
在她顫顫巍巍磨磨蹭蹭出去後,先是露出了討好的笑臉。
殊不知,她的笑讓這個場景顯得更加尷尬。
她隨著行星的介紹按個叫人,大家都對她報以敷衍嘴角扯出的不情不願的客套微笑。
“小餘,你們結婚我是不同意的,但是沒辦法,星星喜歡你,我們攔不住。咱們之前是有一些矛盾和誤解,但是為什麽結婚以後也不來問候我們呢?我們家最注重教養了,你好好學學。”行父先開口了,這句話看似是在對餘甘說,但是他的眼神不經意間還是向行星媽媽那邊瞟了一下。
餘甘心想:“這是要叫我感恩戴德謝謝他給我結婚的機會嗎?還是告訴行星媽媽,這是行星自己非要結的婚,不怨他和廖阿姨呢?而且有這個教養的家庭裏的最大教養就是即使傷害了其他兩個孩子,也一定要給自己的私生女一個完整的家庭嗎?”
表麵上,餘甘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了笑點點頭。
行星媽媽並沒有理這句話,拉著餘甘的手說:“小餘,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需要媽媽幫忙做的,一定要和我們多多聯係呀!”她看著餘甘,眼神裏滿是親切,仿佛把行爸爸的存在當空氣。
餘甘不是傻子,對兩邊的長輩都以禮相待,不會因為對方的態度改變自己的態度,一碗水要端平。但是她真的好想逃離這個處境,現在真的太尷尬了。
行星打破了這個尷尬,他問:“爸,媽,是我還不想讓餘甘問候你們的,這幾天事情太多了,想忙完後再去看你們,所以不知道你們現在一大早來到底還有什麽事?”
行星爸爸問什麽時候舉行婚禮,行星媽媽問什麽時候和餘甘爸媽見麵認識一下。他們倆都當對方是空氣,一個勁兒的自說自話。
餘甘苦笑,心裏覺得這大概是另一種形式的爭吵吧。
廖阿姨也不說話,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行陽躲在她媽媽身後,怯怯地偷偷觀察這個局麵。行星的繼父也不說話,一副雲淡風輕淡定自如的樣子,除了品茶,就是看行星的媽媽。行月姐姐顯然是被媽媽拉來的,她坐在角落裏默默低著頭看不見任何表情。
行星開口回答了父母的問題,他們現在既不舉行婚禮,也不希望雙方父母相見。
行星爸爸大呼自己失敗,說大女兒和外孫女讓他丟人,兒子也不省心不給他麵子,言外之意就是除了行陽,其他的孩子都不能給他爭氣,真是教育的失敗。什麽教育的失敗呢?餘甘覺得那話裏的意思是母胎教育的失敗。
他大發一通脾氣後,拉著廖阿姨和行陽走了。
行星媽媽很明顯在強壓生氣,她和餘甘繼續客套了幾句話,也拉著行星繼父和他們告辭了。
隻剩下行月還呆呆坐在那裏,她似乎被父親剛才的話傷心了,畢竟當著新兒媳婦的麵說自己女兒的過往不堪真的挺沒人性的,但凡是個有一絲絲愛女兒的父親,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餘甘覺得行月快哭出來了,可又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還好有行星,他讓餘甘去廚房,獨剩姐弟二人。
餘甘聽不清他們之間說了什麽,隻是過了一會,行月就跟她打了個招呼告辭了。
當這個家又剩他們兩人後,行星去廚房從背後抱住了她。
“對不起。”餘甘的耳邊傳來行星的這句話。
“幹嘛好好的說對不起呀,你又沒有錯!”餘甘一邊攪著鍋裏的粥,一邊認真地說。
“我爸剛才……你別往前心裏去。”行星解釋地吞吞吐吐,餘甘覺得他真不容易。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老婆,你爸不也成了我爸嗎?攤上這麽個爸,我這不也是自找的嘛!你隻要不是出軌,就永遠別跟我說對不起!”餘甘笑嘻嘻不眨眼地說著狠話。
“好,我永遠都不會再跟你說對不起了。”行星說完吻了吻她頭發。
餘甘很想問問行星關於行月和行蘊蘊的事情,可是行星不說,她也不想勾起他們的傷心事,隻能作罷。
她隻是告訴行星,行陽是她的大學學妹,很早就認識了。
行星回她的是:“我知道。”
過了很久,行星補充了一句:“還是盡量少跟她來往吧!”
餘甘答應,也沒有再問為什麽。
而且她覺得行星家的關係不是複雜,隻是有些生硬,沒有什麽好與不好之分。